苏墨却仿佛没有听见,迅速倾倒完了罐中之物,随后扬手将那瓷罐扔下了万丈深渊。
锦瑟呆坐在雪地上,傻子一般的盯着雪地看。
到底还是有一些骨灰飘洒在雪地上,洁白的雪地,衬得那些黑得诡异的颗颗粒粒,异常怵目惊心。
“为什么?”锦瑟仿佛不敢相信,盯着那些碎末一直瞧。
自得回这罐骨灰起,她便从未开启过此罐,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好逑崖,亲手将姐姐葬于此地。可是她却万万不曾想到,这被她偷藏了三年未启的骨灰罐中,竟然藏着姐姐真正的死因!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长身立于崖边的苏墨:“你当年之所以要火化姐姐,就是不想被人查出她真正的死因?你想包庇谁?你的侧王妃,还是你自己?你之所以来到这里,根本不是因为想着姐姐,而是因为——因为负疚,对罢?”
冬狩(十四)
仿佛天都塌了,锦瑟的世界,瞬间一片黑暗。
苏墨仍旧站在那里,迎着冰冷的山风,良久方淡淡开口:“锦瑟,你做人最大的缺失,就是爱憎太过分明。要知道,这世间本有模棱两可的存在,你这样执着于爱憎,只会苦了自己。”
锦瑟僵直了身子伏在他脚边,许久,才有力气抬头看他。
他在她面前从来温然的容颜,已然冷峻,沉沉望着天边的阴云。
锦瑟觉得好笑:“所以,我想知道谁害死了我姐姐,也是不该?”
苏墨缓缓蹲了下来,沉眸望着她:“你若执着于这件事,苦的,的确只会是你自己。”
锦瑟紧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想杀了你。”
他竟缓缓勾起了嘴角:“果真是教不会,这丫头,比以前笨了许多。”
说完,他站起身退开一步,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锦瑟听着他脚步逐渐远离,终于也支撑着自己,艰难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站在悬崖边上。
苏墨走出很远一段,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脚步蓦地便顿住。
“锦瑟。”他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平淡得令人绝望,“你既如此执着于爱恨,那便不该是懦弱轻生的人。你若恨我,那尽可以向我报复,就算是为你姐姐报仇。”
锦瑟倏地转身,遥遥望了他许久,终于笑起来,只是笑得实在艰难,笑得终于模糊了视线。
“你说我执着爱恨,我倒真希望自己做得到。”锦瑟声音很轻,传到苏墨耳中,已经只剩了模糊的语音。
而苏墨眼看着她开始一步步往后退,终于重新向她走去。
“锦瑟。”他唤她,“不要再往后退。”
锦瑟一面摇头,一面继续往后退:“爹爹让我失望,而你,却教我绝望。”
眼见着她退至悬崖边,已是退无可退,苏墨声音终于紧绷起来:“锦瑟!”
“你说我恨你,我倒真希望……我能简简单单的恨你……”锦瑟喃喃说完最后一句,身子忽然就往后倒去——
苏墨神思一凝,来不及多想已经上前,踏住悬崖边,一把拖住了锦瑟的手。
手心蓦地一阵剧痛,两人手掌交扣处,霎时间便涌出了鲜血。
那是锦瑟藏在手心的簪子。苏墨措手不及,已经跌下去的锦瑟却突然重重拉了他一下,他身子本就已经前倾,霎时间便克制不住的随着锦瑟下坠的身子一同跌了下去!
“苏墨。”崖下风声呼啸,锦瑟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我心中所恋,是你。”
冬狩(十五)
身体极速下坠之中,苏墨神思却忽然有一些恍惚,仿佛没有听懂锦瑟刚刚那句话。
然而他与她的手还握在一处,她的脸就在他眼前,他看见她嘴角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至两人一起下坠的身子被什么东西一挡,随后,下坠之势蓦然止住,苏墨仿佛才终于回过神来丫。
那是一株生在峭壁上的树,离崖顶约有二十丈的距离,生得枝干粗壮,他二人生生从那样高的地方跌下来,竟然被这株树接住媲。
锦瑟就在苏墨臂弯之中,却已经没了意识。
苏墨有些怔忡的望着锦瑟良久,再回神时,仿佛才想起了生死的问题,透过繁密的树干往下一看,只见得一片云雾缭绕,若没有这株树挡住,落下去,只怕必死无疑。
再度将视线投向锦瑟,她依旧毫无知觉,他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目光一转,却忽然在树根以下的地方发现了什么——一处山洞!
这是千真万确的绝处逢生,虽然不知这“生”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锦瑟再度有意识时,世界已经是一片黑暗。
身下是厚实坚硬的地面,周围是一片漆黑,锦瑟有些恍惚,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形。
“苏……”她张口便想唤苏墨的名,然而只唤出一个字,忽然就想起崖顶发生的那些事,便顿住了。
是生是死,他在,或不在,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关系呢?
锦瑟思绪有些僵住,近在身旁的位置,却忽然传来男子低沉平静的声音:“醒了?”
她猛地一惊,手撑着地面便往后缩,然而刚退开一点点,头便蓦地撞上一处坚硬之物,顿时头晕眼花,一下子伏在地上,明明还有意识,却仿佛就是起不来。
“别乱动。”苏墨声音轻轻淡淡的,“这山洞矮小狭窄,一不小心便会磕着碰着。若被那些石块划伤了脸,可就不美了。”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竟然还带起了一丝轻佻,锦瑟脑子有些懵,待回过神来,却几乎气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