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冲女子笑笑,连忙走了进去。
“真是一时不看着你就要作反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隔壁那女子绝对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你怎么就听不进?瞧她那水蛇腰狐狸眼,一看就是个狐媚子!你没见成天有个公子往她那院子里钻啊?不过就是个富贵人家养在外头的侍妾,还值得你这样点头哈腰地谄媚!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醣”
虽然那妇人已经将自己相公唤入屋里去教训,然而说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门外等候的女子耳朵里。
听着里面仍然滔滔不绝地训话,女子低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没想到这一转身,却看见自己院门口已经站了个人,正是那妇人口中成天往她院子里钻的公子,大概也听到了那妇人的话,此时此刻正微微皱了眉,眸光清冷,透出一丝厌恶。
女子见状,轻拍了两下手,走上前来:“市井夫妻就是这个样子,公子若是连这点闲话都要皱眉,以后这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可有得公子受了。”
他闻言,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冷笑一声:“海棠姑娘尚且不介意,我又何须介怀?”
海棠展颜一笑:“原来公子是为海棠,真是多谢了。”
言罢,海棠提裙往院内走去,身后的男子,随即也走了进去。
然而两人刚刚跨进院门,却忽闻得东厢内传来“哐当”一声异响,海棠一怔,身后的男子已经迅速变了脸色,越过她,快步走向那间屋子,推门而入。
屋子里焚着上好的沉水香,使人静心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心里却愈发焦躁,匆匆进入里间,透过床前的素色屏风,隐约可见床畔,似乎坐了个人。
他脚步一下子就顿住,分明是等待已久的结果,到此时此刻,却有些难以相信了。
四个月,他几乎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似乎也看见了他,床畔的身影动了动,良久,忽然艰难地唤了一声:“……苏墨?”
他周身沸腾的血液骤凉,竟再无力前行一步。
身后,海棠终于也跨入房中,却不似他停留在屏风外,而是径直绕过屏风,行至床前。
床畔,单薄瘦削的女子茫然无措地坐着,脚下是打翻的铜盆,湿了床前久未移动的绣鞋。
她目光缓缓地落到海棠身上,却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认出她:“海……棠?”
海棠看着她,眼神却异常平静,微微一笑:“你终于醒了,我也总算不负王爷所托。”
锦瑟微微一怔,再度将目光投向了屏风外的那个身影,同时,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不痛。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琼谷已经毒发,为什么醒来,居然还活着?
莫非,苏墨当真为她寻到了解药?
“苏墨!”
思及此处,她心绪骤乱,又喊了他一声,微微一倾身,想要从床上站起来,却因周身无力,一下子就摔到在地上。
“锦瑟!”
屏风后的身影终于奔出,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却在他怀中一点点地僵硬起来。她看着他,满目的不可置信。
苏……黎?
丰元三年,青越宫廷之势再度剧变,因小皇帝意外殡天,帝位悬空数月,内忧外患之中,朝廷文武众臣联名上奏,请求摄政王苏墨登基。然,摄政王苏墨却于当年九月,忽染重病,不治身亡。终前亲书密信,八百里加急,送至千里之外,已投靠仲离的宁王苏黎之手,字字泣血,句句陈情,终打动苏黎重归青越朝堂,并执掌玉玺,登上高位,改年号为崇德,是为崇德元年。
然尘埃远未就此落定,仲离大军入侵,仍占据青越半壁江山。而朝堂之内,因短短数年之间,帝位几易,更兼外敌入侵,文武众臣人心不安。新帝虽几度出台新政稳定人心,却依旧面临内忧外患之势。
然而这天下属谁,何处内忧,何处外患,对锦瑟来说,哪里还有什么重要?
她唯一所求,就是等到苏墨归来。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他不可能再回来,她也依然固执地等待。
“姑娘,这天底下的事,每一桩都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便注定要失去另一些。而有人甘愿牺牲一些,换取他认为值得的,也是人之常情。”
海棠如是对她说。
锦瑟信,的确是苏墨的牺牲换来了她声名的延续,可是她却不信,他就这样撒手人寰,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哪怕是她亲自去苏墨的陵寝看过,亲眼见到了陵前为他所立的石碑以及已经封闭的地宫,她依旧是不信。
他素来知道她最怕孤独,他不会舍得只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经历这漫长而孤寂的余生。
绣帐已阑离别梦(二)
海棠擅医,在厨艺上也是一把好手,在她的照顾之下,锦瑟身体好得很快,只月余时间,便已与常人无异。爱睍莼璩
苏黎亦常来探她,但却时常见不到她。自从她身体好起来之后,便每天早出晚归,他鲜有能见到她的时候。他知道她在忙什么,抑或,他知道她在找谁。
这日落了场小雨,锦瑟傍晚时分自外面返回时,身上已经湿透了,走进院子里时,却赫然发现檐下立了个人。
苏黎眼眸沉沉地看着她从外面回来,春寒料峭,她这样湿着回来,冻得嘴唇都乌青了,却依旧浑然不觉,见了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外敌入侵,朝堂纷乱,他本应忙得不成样子,不该出现在此处。
苏黎顿了顿,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一连来了多日,唯今日,是选了傍晚的时间出宫,这才终于得以见上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