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冉冉一边颤抖,一边向那大叔道谢。她的两只鞋已无影无踪,发上的水珠几乎成冰,身体蜷成一团,只借着嘴里微薄的温暖取暖。那刺客稍好些,只是嘴唇也乌紫毫无血色。
眼光一侧,冉冉看到不远处有个布包,打开,竟是几件平民女子的衣服。虽是粗布衣裳,倒也干净清爽。她躲到一边,将湿衣服换下,擦拭头发,几枚发饰亦塞进布包,这些发饰足以让一家三口的平民百姓过上安乐生活。
褪去铅华仅着布衣的冉冉没有了耀眼的外饰,清雅淡朴,只是多年来金枝玉叶的芳华依旧难掩。
“我先走了,你一个弱女子万事小心。”
闻得此声,冉冉奔出,那大叔已经阔步离去,宽阔的背影融于漠漠江天之间。
“谢谢。”
冉冉对着他的背影低喃。从前呼风唤雨,现时受冷落却也是一国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弱女子。或许她从此刻起真的可以做个普通女子,一切只靠自己。起身包拢好黑发,冉冉赤脚顺着大叔的脚印前行。
她对卞修有怨,却无恨,她也没有天大的理由恨他。他们之间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她得到他妻子的位置,他登上皇位。
皇父,冉冉走了,不是冉冉不听话,只是冉冉长大了。
小时候她曾经问皇父她可不可以像鸟儿一样飞,皇父说不可以,因为她没有翅膀。现在的她终于飞出来,原来不一定要真的长翅膀才能飞,心中有翅膀亦可。
那布包仍旧在原地等候,和冉冉的宫装一起接受日晒风吹。过了大半天,一个眉目清秀穿着朴素的姑娘急匆匆赶来,一路张望,看到这个布包的时候笑开了花,“终于找到了。”
打开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见,另有几只富贵灿灿的金钗和步摇,晃的她眼睛都花了,而旁边的衣服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如仙女一般的衣服。试着穿上,竟十分合身,马上跪下对着老天恭恭敬敬磕了三下,“老天爷显灵,老天爷显灵。”
暮霭沉沉,宣国宫殿镀上绯纱,雕镂的盘龙大柱细腻精巧,盘旋飞舞欲直冲云霄,神秘而辉煌。
却有一行人行色匆匆,疾步奔忙于雕栏画栋间,略有不谐。
“皇……”未经通报即闯入御书房,林清见到太后亦在,随即住了口,行礼。
“这些奴才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方太后淡淡扫了林清一眼,极为不悦。
“何事如此匆忙?”卞修正站在桌前,提笔在白釉菊瓣纹笔舔中理顺笔毫,并未抬头。
林清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寻找皇后的人找到一位姑娘,她说皇后已于数日前坠入颂江……”
卞修微眯起双眼注视着林清,一言未发,气氛静得可怕。太后也露出震惊之色,只是其中庆幸的成分居多,美目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厉声道:“林清,妖言惑众诅咒皇后可是死罪。”
“禀太后、皇上,这位姑娘说她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她还捡到了皇后的金簪,在当铺典当金簪时被发现,臣已令她在外等候。”
卞修走下台阶,弧线美好的下颌略扬起,方才开口:“带上来。”
人被带入,直跪在地上不敢抬眼,孱弱的身子抖得似在抽搐。太后坐在一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手腕上熠熠夺目的金镶三龙戏珠镯反射着绚丽的光彩,“详细道来,不可有半句虚言。”
那姑娘怯怯抬头,一张平凡朴实的脸满是惧意,目光触到那尊贵俊逸的至尊时又重重低了头,期期艾艾道:“草……民女柳花,双亲过世,来京城……寻亲,那天刚好路过颂江,在一大石后休息。然后就,就看到有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黑衣,那姑娘很美很美,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吞了好几口口水,内衣也已经湿透,继续说道:“那位姑娘衣服很乱很乱,脖子上还有伤痕,那个男的大冬天居然,居然没穿衣服,后来男的走了,那姑娘就,就跳了江。”
京郊连下三日暴雨,颂江水流湍急水面急涨,一入便无生还可能,更何况一心求死。
语无伦次地说完,柳花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清脆响亮,“民女不知道……那就是皇后,民女该死,民女当时想去拦住皇后,可是来不及了。民女只在地上捡到一根金簪,后来就下起雨,民女就走……”
抬头瞥见皇帝那一抹心不在焉、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这事完全与他无关一样,柳花声音便越来越小,暗想真的和民间传说的一样,皇上对皇后不甚在意。
“荒谬。”太后气得直发抖,媚眼圆睁,怒不可遏。
柳花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身子如一张钝的无法弹出的弯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民女不敢欺瞒皇上,民女不敢,民女真的不知道那是皇后,民女走投无路才去当那支金簪,民女知罪。”
“金簪呢?”卞修的声音似有一股清越的穿透力,下跪的柳花益发不敢抬头。
林清随即奉上,茫然落寞的神色浮在眉间。
嵌猫睛石八瓣金簪,簪针圆形,用金丝烧出细致的八个花瓣,中间有一圆形凸出金托,金托周围用金丝绕出花蕊,金托内嵌着一颗极为罕见的蓝□睛石。
“确是皇后的那枚金簪,哀家记得是三年前车列国使臣所带来的贡品。”
那厢地砖上已有淡淡的血渍,怯懦的柳花仍在不停磕头,被几个守卫带了出去。
“林清。”太后厉声道。
“臣在。”
“此事还有谁知?”
“除了这位柳姑娘和微臣,便是在当铺发现这位姑娘的汤五。”看了看太后的神色,急忙道:“这位汤五微臣认识多年,口风甚紧,也不知道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