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在颜侯府外等候,冉冉去向颜姑姑和白姑丈还有颜绍辞告别。
颜姑姑带着白姑丈出外散步不在府内,冉冉一阵失落。想到要离开他们,心头竟似缠了网一般密得透不过气。颜淘抱着她温柔话语时的一幕浮上来,那时的自己安适得想永远赖在她身边,好像那是一个永久的避风之地。
只是聚散离别缘来缘去亦如盛世繁花,终有褪谢之日。
之前没有机会一个人好好地看看雨桐院,现在独自徘徊在雨桐院中,冉冉发觉自己十分留恋这里。缓缓走向侧面,那里置放着一口极大的褐色废弃水缸,斑驳的花纹昭示着它久远的历史。
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冉冉心里轻轻道:水缸那头有一道刻痕。
快步走过去蹲下,水缸边缘下方果真有一道淡淡的中指长度的印痕,因着风雨的侵蚀已模糊不清。那是个子小小的孩童和水缸比高时划下的身长刻度。
冉冉眼睫轻颤,这是巧合吗?自己四岁入宣国皇宫,之前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皇父也告诉她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是为什么她对这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而这种感觉从进入颜侯府之时即有。
细微不可觉的轻叹离口,冉冉折回房中,将屋子整理妥当,收拾起包袱。
窗棂轻微作响,房间内忽然黯淡了许多。
冉冉放下手中的衣服,耳际触到一点落锁的声音。一惊地抬头,雕花小窗赫然已关,半掩的房门也已阖上。
奔至门后,用力,果然打不开。冉冉念头闪过,叫道:“颜绍辞,快开门。”
除了颜绍辞不作他想。
颜绍辞手腕一转将锁牢牢嵌住,未理会房中人高昂的呼声,紫色衣袖微扬,悠闲在门口坐下,嘴角带着一抹恶作剧的笑意。
“颜绍辞,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是你。”
房中人继续闲话,颜绍辞继续笑着端坐在门口。
雨桐院内最年长的大树枝枝蔓蔓盘根错节,隐没的年轮似显现出多年前一个调皮的男童将一个两岁小女娃关在屋内,女童哇哇哇哭得凄惨哀怨的场景。只是今非昔比,昔日的小女娃已不会再流着鼻涕痛哭。
房内没了声音,颜绍辞眼神微侧,趴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随即走到雕花小窗外,伸出一指戳破纸窗。与此同时,旁侧也忽然伸出一根秀气的手指。
冉冉被眼前的小纸洞吓了一跳,立时缩回手,探眼至两个纸洞边,与外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了个正着,一个略带愠色,一个桃花眼泛着星光。
颜绍辞笑着,唇边一抹诡谲,再伸手在两个纸洞下方戳了一道,便如面具般有了双眼和嘴巴的轮廓。
这情形着实怪异,冉冉绷不住脸,嘴角笑意隐现,“颜绍辞,你做甚么?”
纸洞内两只眼睛用力眨了下,“你不够义气,就想这么离开府里。”
纸洞内另两只眼睛微垂,“我哪有不够义气,我已经在这里叨扰好一些时日了。”
颜绍辞眼神一凛,话语中隐隐夹着一股醋意,“你不会是想去沐王府吧?我听如心说沐王对你很好。”沐王两次出手,他不得不怀疑沐王对她动了心思,更不能在此时放她离去。
冉冉一滞,转身回桌上取了一杯茶,对准三个小纸洞泼过去。颜绍辞大笑着及时跳开,“槐花,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那一小团纸窗已然糊掉,冉冉轻轻一扯便通了一块,颜绍辞的面容清晰映现。冉冉趴在窗台上,不知该如何解释。
沉默数息,颜绍辞轻轻开口:“香儿,已经在府里住下。”
“什么?”冉冉侧耳,一时没明白过来。
颜绍辞抬高了声线,“我说我和香儿已经商量好,她留下在厨房帮忙,自己养活自己。”
冉冉微微怔住,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
颜绍辞竟是这般了解她。她虽看上去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是十分敏感的。她因避难进府,这段日子在颜侯府怕人说闲话,总是默默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一直以婢女的身份示人。今日之事亦如此,如果没来由带了香儿进来,她更抬不起头。颜绍辞明白让香儿就此进府她断然不会同意,于是先斩后奏让香儿凭自己劳力在颜侯府立足。
他是尊重她的,向来如此。
颜绍辞见她神色不定,轻然扬眉,“我可不管,你要走一个人走吧,没人拦你。香儿说她做糕点手艺很好,我是不会让她走的。”
冉冉微侧眼,都把她锁住了,还说没人拦她?
颜绍辞小心观察着冉冉的表情,见她怔住许久,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又道:“你不顾及我,也想想我姑姑和姑丈。他们有多喜欢你,我劝不动你他们一定会亲自过来。”
里侧忽然伸出一只洁白玉润的手,微张着等待握住。颜绍辞微一犹豫,举手握紧。
房中人绽开笑容,堪比如练春光,俏丽中带了一丝天成的妩媚,让人见了即生微醺醉意。
“颜绍辞,我不走了,谢谢你。”
事已至此,再扭捏便也不是爽快利落之人。朋友若此,夫复何求?如若他日颜绍辞有什么需要,她必倾尽全力酬知己。
颜绍辞笑意朗朗,越加握紧那只手。宣羽两国民风趋于保守,能让房中人伸出这只手着实不易。
两只手俱是剔透无瑕,在窗棂下投射出清晰的倒影……
“好了,颜绍辞,把门打开吧,这样说话很累。”
“我觉得这样说话很有趣。”
“因为我是被关的那一个,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