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淘小心从林清手中接过锦缎,一时思绪涌动,手微颤,清海石星掉落,咕噜噜顺着地面一路翻滚,直至冉冉脚尖处。
冉冉心跳滞止,因所有人的目光向她齐聚过来,其中自有卞修。颜绍辞笑意仍在脸上,凝眸淡笑揽足光华,唇角却不为人知地悸动了一下。
冉冉低头想撤离,理智却让她很快做出决定。俯身拾起脚边的清海石星,冉冉弯腰弓背小步跑向颜淘,将清海石星交予颜淘手中,然后闪入颜淘身后的阴暗角落。
动作自然流利,毫无不妥之处。
颜淘笑着,转身又将清海石星放入锦缎交给冉冉,“槐花,先把它拿到我房里小心收好。”
冉冉暗暗叫苦,颜淘无意中又把她曝光在众人视线下,却也只得接过,闷着头往屋里走。
“槐花?”
轻漫的声音瞬间让冉冉的心沉至谷底,冉冉回转身弓了腰候命,秾纤有度的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卞修上前几步,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俯身的人,只觉这个奇怪的平民女子每次都躲躲藏藏从不正眼瞧人,遂笑了笑,“清海石星必须放置于阴凉处,不可见光;服食时不可用沸腾的水加以蒸煮。切记!”
冉冉压低了嗓音回话:“是。”轻舒口气,原来卞修只是交代清海石星的用法,她当然早已知晓。
一股香味淡淡地萦绕在鼻侧,卞修循着,辨出应是从冉冉身上发出,眸微敛,继而唇角莫名笑意蛊惑了夜华,“槐花姑娘身上的香包似是与众不同。”
这香囊还是上次冉冉和颜青鸾小菱去普前寺所求,这段时间她一直带在身上避邪,却怎么也避不了邪。心下愕然,冉冉默默不语,卞修并不是风流的男人,又是尊贵帝者,此番公然调戏民女所携香囊实与登徒子无异。
卞修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隐然一笑,语态温柔如情人间低喃,话语却带着些恶毒,“这香味太过怪异了些,不适合你,早日弃了才是。”
冉冉怔住,心里泛起涩涩之感,弓着的身体如灿阳下耷拉无力的花,无需多做修饰亦有着浓重鼻音,“槐花知道了,多谢皇上。”
从前在宫里卞修讨厌她的人,如今不知不觉中亦厌恶她身上所携香囊的味道,他们两个人果然到哪里都不合契。
一阵轻笑,颜绍辞走过来拍拍冉冉的肩,“槐花,杵着干吗,还不去屋里把东西放下?”
见状,卞修笑了笑,趣意掠过眼眸,觉着玉锦侯对这位朋友一如既往地呵护有加。只是自己竟也不自觉地对这位名叫槐花的女子产生好奇,不然也不会多事地加以提醒。
颜绍辞掌心的温热透过单薄衣衫渗入自己肩背,冉冉心神领会,转身跑向屋内反手将门牢牢锁好,不断地告诫自己:卞修只是路人,无需理会他的言语。
蓝色缎面香囊静静置于桌面上,如在接受审讯一般。
冉冉拿起香囊放在脸侧嗅闻,觉得清幽淡雅十分宜人。沉默良久,她重新将香囊系在腰间。
虽然自己被卞修嫌恶她心里仍觉得微微在刺,可如今她没有任何理由为了卞修的喜好而改变自己。
雕花小窗半掩,清风悠然穿过,吹起桌案上几张薄纸。一只玉白的手随即伸出,也未来得及挡住薄纸的飘然去意。
冉冉跟着离开桌案俯身去捡,却不小心踩上其中两张,一时烦躁,将之揉成纸团扔向窗外。
“哎哟。”
冉冉忙走至窗边,见颜绍辞抚着额角立在窗下,遂撇唇,“一大早你在这里做甚么?”
颜绍辞趴上窗台,看着眼前恹恹的人顿觉好笑,伸手在她面前一晃,“昨晚上没睡好吧。”
拍开颜绍辞的手,冉冉也趴上窗台。昨天晚上她很早便入睡了,只是做了整晚的噩梦,梦中尽是那不该出现的人。
颜绍辞侧身,眼神透彻带着调侃,“说起来你不吃亏。他不过是说你两句而已,你却差点烧了他的御辇。”
冉冉转念一想,可不是么?唇边泛起窃窃笑意,“颜绍辞,你说的一点没错,还是他比较可怜。”似乎任何事情到了颜绍辞口中都能有不同的释义让她开怀。
颜绍辞伸手揉了揉冉冉的发顶,“就是。准备一下,今天带你去马场玩。”
闻言,冉冉立时笑开了眉眼,笑容迎着朝阳迷幻了颜绍辞的眼眸。
照旧是南田马场,照旧是碧草青天云阔天高。
冉冉大略知道为什么颜绍辞今日要带她来此,想必是怕她心情阴霾,让她来这广袤天地舒展一下胸怀。但凡人处在这样豪情奔放的空间里,想不吐出心头那口悒怨都不行。
此次迎接他们的是少场主和熟识的杜厩长。
少场主一见他们便快人快语打招呼:“绍辞,带过来的是弟妹吧?”
冉冉酡红了两颊,晴朗的风拂过却加剧了脸上的热意,颜绍辞笑拍朋友,“别吓着人家。”
“看,这就心疼了……”
少场主不依不饶,被颜绍辞硬拖着向前。
冉冉偷眼瞧了下颜绍辞,心下窘迫,跟在他们后头如蜗牛漫步一点点挪着步子。颜绍辞觉察到她的滞缓,回头拽她,“磨磨蹭蹭的,跟小老太婆一样,还不快点。”
少场主亦目光坦然友善地望着她,冉冉眼角一弯,乐颠颠地跟上他们的步伐。在这豪情满怀之地扭捏着羞窘着实是浪费山水名画般的景致。
从少场主口中得知沐王今日也在南田马场检阅。
想必今日卞修和羽国皇帝没有行程安排,沐王亦得空。冉冉不由感叹,即便在和平年代两国盟会事务繁忙之时沐王也没有松懈军备戒律,成大事者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