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御笑着摊手,带了些吊儿郎当的意味,“你也看见了,她心结这么深,不会跟你走的。”
“那怎么样?我还是得抓她回去,卞修都这样了。”唐绯语瞧着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云天间,好似隐没于红尘的滚滚洪流中一般虚渺,目光也跟着带了一丝忧悒。
“如果卞修没瞎我就不拦着你了。”肖御低头埋在唐绯语耳侧,低眉耳语,“如果是你眼睛看不见,你还会跟我在一起么?”
唐绯语沉思了一会即领会他的用意,黯淡撇嘴,“不会。”如果真的看不见,又怎么忍心拖累自己的爱人,当然是静静地走开。
“所以你今天突然把她带去,你让他们怎么面对对方,你确定卞修他愿意现在见到惠馨皇后吗?又或者两个人会越走越远?”
唐绯语偏过头,一阵默然,卞修的确曾告诫她不可去把冉冉寻回来,神情涣散道:“那你说怎么办?”
肖御挠挠后脑,目光中闪过深意,“你真的觉得他们能够在一起,你这样是帮他们而不是害他们?”
唐绯语瞬时如受了蛊惑般杵住,失神良久。见状,肖御轻轻搂住她,“别急,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唐绯语点点头,轻轻捂住嘴,叹息便从指缝间涌出,化为风絮。
天干物燥,昏暗如晦,偶有几声鸟鸣,越发显得驿馆的夜宁谧安详。
一行夜巡护卫穿行于驿馆各个角落,“哒哒”整齐的步履声从静谧的空气中散了开去,却惊不醒梦中人。
最后那名护卫一阵内急,憋了会即拍拍前人的肩低声道:“我去趟茅房。”顺手拿了一侧廊上的灯笼走开,走了几步估摸着茅房还远,见四下无人便偷偷闪到暗处,将灯笼放置一边径自解开裤头。
一阵大风忽然刮起,灯笼被吹倒滚将起来。此处是驿馆厨房的外院,存储干草柴堆和其他物品。灯笼滚至一大堆干草边停了下来,草堆便噗噗噗慢慢燃起来。
那名护卫闭着眼正惬意,鼻中突然潜进一股怪味,睁开眼瞬时吓了一跳,眼前的干草堆已有几处在燃烧。他忙拉好裤头去灭火,奈何火势迅猛已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不消一会整个外院已尽在火海中,且开始向其他地方蔓延,小半边天空也已经染成烟霞色。
那护卫灰头土脸地跑开,心知惹了大祸,遂忐忑着未敢出声。只是看着火势已蔓向居所,而大多数人仍在睡梦中,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大叫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片刻后,驿馆陷入重度混乱。
……
冉冉的心提了一整天,直如秋千般晃悠。见晚上仍没什么动静,她的心才稍稍落下来一些。
一天未有反应,那就是安然无虞了,冉冉浑然松了口气,却也难免有分凄楚一闪即逝。
今日意外遇见唐绯语,倒是勾起了冉冉很多回忆。朦朦胧胧浅眠后,耳际飘荡起很多个“冉冉”的呼唤声,有皇父溺爱的“小冉冉”,卞哲熟络轻快的“冉冉”,其他皇子或有意讨好或略带不屑的“冉冉”,一些真心友善的嬷嬷略带爱怜的“冉冉公主”,还有卞修叫得极少却每次都如天籁般的“冉冉”。
那些回忆从不曾远去,只是封存了起来,十三年的生活亦如骨子里的烙痕一般永不会褪去。
迷糊间听到外面有一些声响,冉冉以为是梦境未予理会。过了一会她下床打开窗,见颜淘也已立在院中。
两人不明所以,走到雨桐院外才发现已有不少人起了身,还对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冉冉抬头,大片亮光破空进入眼帘,似还有阵阵烟雾,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此时车夫张大哥打探完消息回到府内,解开大家的疑惑:“宣国皇帝陛下的驿馆走水,好大的一场火,救都来不及,全烧着了。”
冉冉脸色猛地一变,飞快冲出去,又似想到了什么,奔回雨桐院取了布巾覆住脸即向外跑。
颜淘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如淅沥小雨般扩散开来。
冉冉奔至驿馆的时候漫天的金色火海熊熊炎炎直逼人心,离驿馆最近的颜侯府也已出动护卫前来救火。奈何此地没有河流,光靠人力从井中取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冉冉躲在驿馆外侧一个角落里,四下寻遍也不见卞修的踪影,只是看着又不像是已然离开的模样。
林清从里面跑出来,袍角已有焦黑迹象,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尽是焦虑不安,“找到皇上没有?”
一名太监跑过来,战战兢兢道:“林统领,所有人都疏散出来了,可就是不见皇上,这可怎么办?皇上会不会已经出来了?”
冉冉心中一凛,抚住狂跳不已的心口,这么晚卞修会去哪里?如果不在的话倒也可以让人放心。
只是林清接下来的话却让冉冉彻底断了念想,“今晚皇上高兴多喝了点酒,早早睡下了,没道理会走远。给我继续找!”话毕,林清又转身奔进去。
瞅准时机,冉冉也跑进驿馆。卞修必定还在驿馆内,他极少喝醉,但是每次喝醉了都会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让旁人怎么也找不着。
此时场面混乱无序,进出人员杂芜,一时无人注意到冉冉偷偷进入。
驿馆内大部分屋子都已燃着,火势虽大,好在驿馆仍算空旷不似围笼,走在庭院小路上尚无大碍。冉冉摸不清地形,只得一路在火势渐弱处小心绕着,寻了几处均无卞修的身影。脚下的路多已重复,冉冉也越来越焦急,在转过大片已烧焦的花木后终于看到一堆边缘已泛黑的假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