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或许应该思虑长远。毕竟再怎么说,您还是需要子嗣。”子方显得很纠结,不过还是说出了担忧,“这不是小问题。”
“有子嗣又如何,王室子弟有多少躲得过自相残杀,赵武灵王不就是如此,他好几个儿子,最后还不是被活活饿死。大秦当然需要继承人,但不一定要是我生的吧?嬴姓赵氏在大秦繁衍百年,子孙多得是。”
赵政蹭着他的脸,幽幽道:“而且子方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生孩子吧,难道你想让寡人和其他人生孩子吗?”
“大王喜欢孩子吗?”
“成蟜就够闹腾了,寡人日理万机,哪里管得过来。”赵政摇摇头,接着道:“你觉得成蟜如何,可堪大用?”
子方想了想:“小公子虽然淘气,身上难免有些贵族公子的积习,但还算聪慧,也不是残暴顽劣之徒。难道大王是想……”
“看看吧,兄终弟及古已有之,也不是不行。他若是不成器,宗室子弟也多得是。”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的小公子此刻正在苦哈哈地抄书,十分羡慕窗外飞向远方的雁群。
“不说这些了,大王上朝不累吗,要不要去歇一会?”
赵政眼底青黑,像是没睡好觉,估计是昨天晚上一直在等蒙骜将军的战况。
“没事,我想去看看母亲,咱们一起去。”
去见太后吗?子方有点意识到赵政想干什么,思索片刻,把刚写的东西塞进衣袖里,起身拉住他的手:“好,我们走吧。”
甘泉宫位于章台宫之北,自宣太后以来,太后多居住于此,其奢华宏阔比起章台宫也毫不逊色,但今日则显得静穆许多,宫中洒扫的人也不敢发出太多声音。
殿外的宫人看到赵政过来,脸色有些惊恐,冒死拦住他:“大王,太后今日说了不见人,您……”
平常毕恭毕敬甚至低眉顺眼的宫人们,此刻像是要犯颜进谏的朝臣一样,连大王都敢拦。
“放肆!”赵政直觉有些不对劲,皱起眉毛:“想活命就都让开。”
他径直走到太后寝宫,宫人们看到他来,都惶恐着跪下。子方也感觉到了异常,忙紧跟着他。
殿内似乎传来情人般的调笑声,赵政走进去,重重纱帘之后,仍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脱得精光的男子匍匐在上,下面的女子身姿曼妙,声调迤逦。
赵政像是心里有根弦突然崩断,火气上涌,他甚至顾不上思考,直接拔了剑快步走上去,直接斩断眼前碍事的纱帘,剑锋染着寒光,直指那个闻声吓得趴在地上的男人。
“他是谁?”
赵政眼底泛红,对着衣衫不整的母亲,疾声质问道。
“玩物罢了。”赵姬倒是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衫,戏谑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平声道:“政儿要是不喜欢,把他杀了便是。”
“为什么?”
那男人吓得抱着赵姬的脚求饶,赵姬厌烦地踢开他,反问儿子:“为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父亲为什么,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就一大堆莺莺燕燕,他现在都死了,难道做儿子的还要来管我吗?”
赵政沉默着不说话,子方握住他另一只手,试图安慰。
“你身边这个,不是一样吗?你倒是比你父亲有情有义得多,当初不惜触怒你父亲去救他,还冒险跑到齐国去找人。政儿,你是君王,难道不知道情深不寿的道理吗?”
赵政皱眉:“他不一样。”
赵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近乎癫狂地笑了几声,许久才平复下来:“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能看到的或许不止我一个人。”赵姬摸着肚子,意有所指:“政儿,你以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妹妹吗?你说我肚子里这个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赵政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您说什么?”
“跟我怀你的感觉一样,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那时候他甚至还在宫外,还遭遇了刺杀……
赵政猛地想起了什么,指着那个男人:“是他,您告诉了他……”
“什么?”赵姬没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求饶的男子须发尽无,表面看上去像内官一样,看样子还很年轻。
“孩子是他的,但也是我的。政儿,你难道要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把母亲也杀了吗?”
母子之间凝聚着难言的氛围,空气凝固得像石头。赵政闭上眼睛,半响,他开口道:“来人——”
重甲披身的侍卫们应声赶到。
“此人图谋不轨,意欲刺杀太后,交廷尉下狱严刑审问,务必供出幕后主谋。太后受惊,身体有恙,近日内无寡人许可,谁都不准进甘泉宫。敢擅自逃离的宫人,即刻处死。”
“是,大王。”
子方面色凝重,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无用,还是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风雨如晦
太后突然被软禁在宫中,朝中一时议论纷纷。
据说那名被装作内官送到太后宫中的男子,是吕相手下的门客,名为嫪毐,因为善于侍奉而得到太后喜爱。但为人骄纵蛮横,平日里横行妄为,言语中对大王颇有不敬,甚至还偷过太后的玺印。他被下狱后,来举报的人多如流水,听说这人还和昌平君有些联系。
一下子牵扯到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不少人都战战兢兢。吕不韦已经多次求见大王,想要先行请罪,但都被驳了回去。
自古君王之怒,血流千里。暴雨未至,阴云已现,但现在谁都不知道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