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记事起,他跟哥儿爹就一直在忍耐的,一直到他寻死前,都将这种忍耐视作了应该。
可什么又是应该呢?
是应该让出嫡出的位置,是应该将家中大小事一人包揽,是应该听从家中人的每一条准则,还是应该丢掉灵魂只留下躯壳的活着呢?
去t的应该!
李麦苗几步走到哥儿爹跟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衣服,朝着一旁照镜子的许丽出声:“你宝贝儿子的衣服就自己去洗。”
说完将沈麦推向了院子里八仙桌的主位上。
沈麦自觉不该,要站起时,又被李麦苗一把摁住。
“公公,婆婆你看苗哥儿跟大房,一点礼仪礼教都不管了,这是要造反啊!”许丽哪能受这气,赶紧拉出家中长辈当靠山。
李麦苗哼哼一笑,对着许丽道:“你还知道一家中要讲究礼仪尊卑,可你仗着我爹心软一再欺负,正房主卧都要被你当成橱柜,家里最会造反的莫过于你了小娘。”
“你你,老爷,你看,快出来看看,苗哥儿他这是中邪了要这样与我说话,哎呀老爷我可受了极大的委屈呢。”
沈麦抬手拽了拽李麦苗的衣服,看着这样的哥爹儿,李麦苗既心疼又痛恨,低头对着沈麦认真道:“啊爹,我们离开这个根本就不是家的地方。”
沈麦还没反应时,许丽已经将李秀才拉了出来。
“苗哥儿,怎么能这么跟你小娘这么说话,父亲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李麦苗不禁好笑道:“父亲哪里曾教育过我,幼时我想读书,小娘一句哥儿读书没用,你就留我在家里干活,哥儿爹为了我在你书房前跪着求了一天一夜也不不见你有想教育我的意思。
屋外,人人都说父亲厉害,都能教出一个探花,都说父亲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可是关上门,父亲就是个伪善,自私说一套做一套的无耻小人。”
“你……你说什么?”李秀才大怒,许丽不劝反要在拱一把火:“表哥,你看我们平日子可没好好对苗哥儿,你看苗哥儿怎么能这样呢?”
“你们平日子怎么对我的,自我能扛起锄头那刻,家中的那几亩田地除了哥儿爹和我,谁还去过田里一次,家中每次父亲去县城带的好吃的,小娘偷着藏着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的锁住,宁愿放在那放发霉了,也不肯给我和哥儿爹一口。
当初受伤,父亲明知道这个女人将我救命钱私吞,却也不肯为了我阿爹说上一句,反倒是将我们赶到了后院。
桩桩件件我懒得细说,这是我和阿爹的家吗?我们是家人还是你们的不要钱就可以使唤的下贱奴役。”
“够了。”李秀才平日子被尊敬惯了,哪受得了这样的指点,‘啪啪’两巴掌打在了李麦苗的左右脸。
没几天村里又出现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舒哥儿,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李秀才家闹得多大哦,要不是村长出面,苗哥儿跟他爹可就要被李秀才打死了哦。”
张婆择着韭菜,嘴不停念叨:“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再不喜欢大房也不能这么磋磨他们,哎,村长过去时,苗哥儿后背都没好的地方了。”
怪不得苗儿哥好几天没来,白舒略带着急的问道:“那苗哥儿跟麦哥儿叔怎么样了?”
张婆叹了口气:“麦哥儿跟李秀才和离了,小苗哥儿跟麦哥儿走,有村长在,地分了两亩走,还把后院仓库分给他们了,好歹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白舒听着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心想有时间要让蒋南野带他去看看。
“不过这次我们才知道,许丽那女人之前,欧呦,那些贤惠样儿全是装的,之前苗儿哥倒了,不给钱看病就算了,还把大房哦……”
另一边沈麦煮好了药给苗哥儿时,看着自己孩子有气无力的样子,痛恨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阿爹,做什么?”
沈麦眼泪簌簌的:“都怪阿爹以前优柔寡断,还总抱着你父亲能回心转意的想法,苦了你,也害了自己,都是阿爹的错。”
说着抬手抚上苗哥儿的脸上,拇指蹭着,眼睛好像是在看着现在的苗哥儿,但又好像在看另一张脸,良久,沈麦自责的问道:“孩子,怪不怪阿爹?”
李麦苗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怪,要不这样,我都不知道该被那女人给卖到了何处。”
生活一天天过,转眼就是立秋,田埂处弯腰拔草施肥的人们逐渐多了起来。
“秋者阴气使下,故万物收。”站在一片金灿灿的麦穗田中,田忠看着不由得感叹一句。
邻田的一个村户虽然听不懂,但是会拍马屁:“村长就是不一样,这说话都李秀才一样文绉绉的,这做出的诗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田忠拔下根杂草就甩这人头上。
嘻嘻笑过,王帆摘了草帽,看向村里的大片麦田,欣喜道:“村长,你发现没,今年咱这一亩田的产量少说比之前多出半倍出来。”
本还嫌弃的田忠立刻因为这话笑了出来,他早就发现了,毎茬麦穗看着确实比之前多了那么几簇,麦籽也比往年更加饱满。
这时不知道哪传来一句疑问:“哎,这蒋家小子种的是什么?怎么都没见过,这是种了十亩地的野草?”
循声望过去时,正好有阵风吹过,风给蒋南野脚下拉了一层白绿渐变一样,像是翻滚的浪花。
田忠看了眼,大声朝着刚才嘲笑的人喊道:“这是苎麻,外头可称作‘富贵丝’。”
虽然大家伙不知道‘苎麻’有何用,但能听懂‘富贵’是什么意思,刚说像野草的那位又问道:“村长,这草咋就富贵了,能跟咱们种的麦穗还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