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光垂下了头,句句温柔,句句刺耳,句句闹心。
“你爸爸妈妈也不会愿意有以伦这样的女婿,没有好工作,没有房子,没有学历,年纪还比你小。现在房价这样贵,对不对?他还要在那种圈子里混。”
杨筱光的眼里浮起薄雾。
“阿姨,您说得也许对,但是—”
但是什么?她都没有想好该但是什么。
潘母想好了,又说:“以伦是挺招人的男孩子,长得又好。他还小,经常冲动,不会为女孩子着想。如果我们家什么都好,以伦找了你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我高兴都来不及。但我的孩子负担不了什么,我得为你负责。做人,不能不负责任。”
护工进来了,潘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杨筱光看着护工为潘母擦身、翻身、换衣,倒了尿盆,再换新的。
潘母由着被人照顾,还在对杨筱光说:“他爸爸要是还在就好了。”她还是温柔地望着杨筱光,面容沉静如海。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杨筱光猝不及防,却也处处都照拂着她。
杨筱光只想今天天光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还是想扳回什么,她对潘母说:“阿姨,您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潘以伦,是不是?”
潘母只是对她说:“杨小姐,你的爸爸妈妈是很疼爱你的,你这么好,生活单纯,工作稳定,为人又和善,你不能让他们失望。他们是看不起以伦的,生活毕竟很现实。”
是的,潘以伦是这么努力争取要站起来的人。她突然就很想念他,可是下午之后,他既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来短信。
老李来陪护了,看见了她,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正好让她寻到借口离开。
潘母笑着对她摇手:“杨小姐,再会。”
杨筱光想,潘母也许是不想与她再会的,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肩膀上负担上太多重量,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受人轻视。
她是能够体谅和理解的。
杨筱光走出了医院。外边的太阳已经下山,这座城市就变成了黑幕下的盲城,她越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二十二这么近又这么远
回到家里,被接回家休养的杨爸精神正旺盛,在床上铺了报纸用扑克牌通关。他算来算去只是在算杨筱光的“桃花运”。
“怎么还不通?你就是自己不上心、不努力。”他口里数落,自然又是杨筱光的错。
杨筱光心烦气躁地把自己关进自己的房间,拿着手机给方竹发了一条短信,说:“我看到了那个割伤你的人了。”
方竹立刻给她回电话:“你有没有危险?”
朋友是这样的关心她,她愈加惭愧,惭愧于自己的犹豫。她说:“没有,对方跑了。”
“你千万不要去硬碰硬,对方有手脚功夫。”
杨筱光咬咬牙,点点头:“竹子,那个凶手是不能姑息的,警方说过,他还贩毒。”
方竹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阿光,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前提是你保证自己的安全。”
杨筱光下定了决心,说:“我明天去报警,等你回来再说。”
方竹说:“好的,晚上我会给何之轩打电话。”
杨筱光想,真好,什么事情都有人商量,总是能分摊负担的。
她找出当初派出所副局留的名片,就把电话打了过去,把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略过了潘以伦的部分。
副局问她:“明天有没有空过来做笔录?”
杨筱光说“有”。
第二天请假时,她向何之轩做了个汇报,何之轩蹙眉:“方竹昨天在电话里告诉我了。”
杨筱光还是把潘以伦与这件事情相关的部分给瞒了下来,何之轩想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个人怎么会在棚里出现?”
杨筱光嗫嚅着,避过了这个话题,只好耸肩,由何之轩陪同一起去派出所录了口供。负责此案件的警官说:“我们刚才查到嫌疑人在摄影棚那儿做了两天零时工,需要把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找来问个话。”
杨筱光心里咯噔一下变成了失重状态。
回公司的路上,何之轩一直若有所思,她也若有所思。考虑半晌,她决定还是把潘以伦同这桩事情的关系向领导和盘托出。
何之轩听后,果真也觉得棘手了,不过他说:“这个事情不单是我们的责任,还有‘奇丽’和电视台,如果真的有后遗症,需要三方一起努力了。但愿不会旁生出其他枝节。”
“但愿如此。”杨筱光在心里祷祝。
此后的两天,一直风平浪静。选秀到了最后的决赛阶段,拉票很激烈。“孔雀”的新品发布会就要在这个周末举行了,也就是在决赛前的一个周末,因为要赶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方便电视台和商家双方的造势。
杨筱光在此期间没有再去潘母那边探病,也没有收到潘以伦的任何信息。
他—不知道他将做何打算,又如何处理,怎么不教她忐忑不安呢?
发布会当天,杨筱光忙得似陀螺,流程和工程就够她一个头两个大了。就算这样忙,她都近乎呆怔地看着潘以伦穿着那样妥帖的一身潮流服饰,手托全新包装的产品做展示。
他由遥远的那头走出来,在t台上回转一圈,走近了,又走远了。
现场镁光灯乱闪,光影之中,她看见他坚毅的样貌一如当初,不管时光如何流动,有些东西总是没变。
她就坐在台下,近乎痴迷于他在台上的这种坚毅的神情。其他人的欢声雷动,都与她无关。
她望着他消失在舞台深处,那里有间暗格,是通向化妆间的通道。她的腿脚就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