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下,往旁边看去。江既还站在病床边,一只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垂下,指尖离我的眼角不远。
他低头注视我,指尖又碰上我的眼角,我眨眨眼,一颗眼泪顺着滑落,被他的手指接住。
眼泪顺着皮肤滑下去,带起一路的痒意,我抬眼望着江既的眼睛,感觉好像有只长着毛虫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爬进了胸腔,痒痒的。
“哭什么。”江既开口,声音很轻,传到我耳里的时候变得哑了点。
“没有,我就是睡懵了。”我撑着床板坐起来,低低地摇着头,“我想上厕所。”
起身的时候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我激起眼泪。
隔壁病床的人开始吃自己晚餐,医院食堂买的玉米排骨汤。玉米清香飘到我的鼻子里,我忽然记起来刚才那个梦。
“英姨明天就下葬了,她去世了。”我走到走廊,低声说。
“我知道。”江既说,“明天带你去看她。”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觉得伤口格外疼,疼得我忍不住轻颤。我声音不稳,憋了好几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英姨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嘴唇颤抖,大脑一片混乱,“我追着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跟我说了好多。她……”
“……是不是因为我和她聊了那些事,她就被发现了,所以,所以……”我想起那个阴沉的下午,想起在停尸房外看见的英姨的尸体,想起强颜欢笑的德叔,我压抑着嗓子里的焦虑与愧疚,差点失声,“是我害了她吗?……我是不是不该回B市?”
脸湿湿的,脖子也湿湿的,我想用手臂擦去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但是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被江既圈进了怀里。
走廊没有暖气,有点冷,江既身上也是冷的,但是抱了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我把眼睛抵在江既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流了一会儿,等流干了也不愿意抬起头来。
“英姨在江宅工作的时候,在我妈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江既在我耳边慢慢开口,“我妈最初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都是她和我联系,很多事是她告诉我的。”
我的心随着江既低沉轻缓的声音静了下来。
“江正龙在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后一直在查到底是谁把那些事告诉我的。他最开始怀疑是我妈,之后觉得另有其人。我销毁了所有证据,帮她隔绝了江正龙的眼线。就这样瞒了江正龙好几年,我以为能一直瞒下去。”
“但是江正龙还是查到了。”江既说,“所以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的,不要总想着自己亏欠了谁。”
胸口像是堵了东西,堵得我呼吸都困难。我说:“他不怕警察查到吗?”
江既沉默,须臾才道:“查不到的。牵扯到人很多,警察追到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他用手背擦过我带着泪痕的脸,一路向下轻点了点脖子上的绷带,收回手时我看见他的指腹有点点血迹。原来是刚才动作太大,伤口又出血了。
医院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眼珠更加黑沉,我看不懂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退了一步,揉了揉我睡乱的头发,“去上厕所吧。”
我进了厕所,心不在焉加上手一直轻轻抖着,怎么也拉不下拉链。在我着急的时候从旁伸出一只手,哗啦一下帮我拉下裤子的拉链。
我愣着朝后仰头,看见了江既。
他对我说了句别怕,我收回目光开始上厕所,小声回我不怕,我没有害怕。
他带着我回到病房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带我下了住院楼,在附近一个小巷子里点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馄饨洒着小虾米和葱花,我饿得厉害,埋头吃着,吃到一半发现江既只盯着。
“你饿吗?”我把吃了一半的馄饨朝江既那边推了推。
“吃你的,我难道还缺你一碗馄饨吗。”他坐在灯光下,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我总觉得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你吃饭了吗?”
“吃了。”江既说。
“你不要骗我,”我抱着馄饨的碗小声说,“我睡着前你是什么姿势,我醒来的时候你好像还是那个姿势。”
“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