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雾垂眸看了眼中指上戴着的戒指,年岁已久,原本闪着细碎光芒的钻石已经黯淡,她一向不太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石头,但是舒窈好像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平日里经常收藏这些东西。
她从一堆色彩鲜亮的欧泊石里挑出角落里不太起眼的一颗黑色欧泊石,她示意老板拿出来给她看一下,店主似是没想到东方面孔也对欧泊石感兴趣,还一眼挑中了最贵的一颗。
阮雾手心里那颗黑色欧泊石在阳光底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水滴形,极艳丽。Mia去过澳大利亚,也知道她手心里这颗黑欧泊价值不菲,她和老板砍了近乎一半的价格,老板叹着气无奈的点了点头。等到临走的时候,老板又从一旁的小箱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绒布袋子,稀稀拉拉的欧泊石倒在玻璃柜台上,示意阮雾挑选一颗,他可以送给她。
阮雾虽然没可以研究过这类宝石,但是也知道这些价格都低不到哪里去。她没打算接受老板的好意,正准备礼貌道谢离开的时候,正中央一颗白色的欧泊石引起了她的注意,清澈通透,底色干净,阳光下还带着火彩,形状也不怎么规则,她把透明杯子拧开,把石头丢了进去,白色的欧泊石丢在水里近乎透明,像彩虹倒映在清澈湖水里一样熠熠生光。
她也没取出来,从黑色皮夹钱包里估摸着价格抽出一沓现金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Mia开着车,塞车的间隙,她看着阮雾手心里的欧泊,红唇勾起,“眼光不错,和你挺像的。”
躺在手心里的欧泊是沉寂的,虽然也在发光,但是不及在水里来的惊艳夺目。像她一样,在英国平静的五年生活里,出色的才华和容貌让人忽略了她生人勿进的冷淡。Mia莫名觉得,来到英国前的阮雾理所应当的像在清澈水流里发出多变光芒的欧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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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地之后,阮雾爬到天台上,举起手机努力寻找信号,给舒窈拍了一张黑色欧泊石的照片。
【在肯尼亚的街边小贩上发现的好东西,有机会给你寄回家。】
彼时国内正是晚上,舒窈回复的很快。
【等你亲手送给我吧,我和付清允在一起了,明年他从美国回来就要订婚了,满满你回家吗?】
信号断断续续的,阮雾收到的时候已经是肯尼亚的晚上了,她敲打着键盘,删删减减,最后化成简单的三个字。
不回了。
基地的长椅上漫天星星,她仰着头看着没有北极星的肯尼亚上空,手指微动,把最近的照片全部发给阮明嘉。
自从刚到英国时,阮明嘉看着手机屏幕里瘦脱相的她之后,阮雾就不间断的给阮明嘉分享自己的生活状况,挑挑拣拣一些看着自己状态比较好的照片全部给阮明嘉发过去。职业原因,阮明嘉作为军人不能随意出国,父女两已经五年没见面了,只靠着微信和电话联系。
黎老爷子在弥留之际拉着阮雾奄奄一息说的那番话,几乎是瞬间,阮雾就放下了梗在心底的芥蒂,亦或许,在她回京港后,在一次次阮明嘉低头服软示好的过程中,她早就原谅他了。外公的一番话更像是最猛的一味催化剂,让她对阮明嘉那些别扭又说不出口的关心全都有了借口。
她从来没想过他是有苦衷的。
而黎女士处理完父母的葬礼之后,留在国内陪了阮雾几天之后,把所有财产全部交给阮雾,千言万语的愧疚哽在黎雅月的心头,她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阮雾着想过,在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只想脱离婚姻和家庭带给她的桎梏。
财产阮雾本不想要,黎雅月坚持让她收下,面带笑意的看着她的女儿,说“满满,你长这么大,我只是简短的给你浇过水而已,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让你离开的更加没有顾虑而已,日后不管你想不想回,我和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只是你在外漂泊的底气。”
最后黎雅月轻轻抱了她一下,像小时候那样,温暖又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味,“路不在前方,在脚下,希望我们满满千万别像我一样带着遗憾离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得偿所愿。”她没有自称妈妈,直到她离开,阮雾也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落了泪,到底是开不了口唤她一声妈妈。
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原谅黎雅月。没有怨恨,没有爱恋,单单只是无法原谅而已,她尊重她想要追求自由,但是她也无法原谅她抛弃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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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井大概是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搭着毛巾,头发微湿,看着在椅子上发呆的阮雾,回房间拿了两瓶啤酒坐在她面前。
“今晚月亮可真好。”
阮雾接过酒,单手拉开易拉罐,稍微抿了一口,淡淡的嗯了一声。
陈井微微挑眉,伸手挠了一下被蚊子叮咬泛红微痒的疙瘩,“想家了?”
阮雾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想。”
“嘴巴会说谎,眼睛不会。”他把酒随意放到身侧,指着天上黯淡的不得了的南极星,“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南半球的肯尼亚是看不到远在北半球的北极星的。”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轻扫了一眼呆坐在身旁的年轻姑娘,嗓音低沉有磁性,“知道我为什么叫单字一个井吗,我是从小山村里考出来的,封建又落后的一个地方,我爸妈不想让我出远门,就想让我一辈子呆在那个无望的山村里,一辈子听他们的话。”
“是井底之蛙的井,坐井观天的井。”
“后来我和我爸妈闹翻了,独自一人前往京大念书,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她说我是无波古井的井。”陈井好像是看到记忆里那个永远二十岁的女孩,经常握着他的手臂撒娇轻嗔,他低头轻笑,咽喉被酒意染过,“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世事无常,我爸妈来京港找我,在车上起了争执,送他们回去的路上,我妈不惜从后座探过身子去抢方向盘,出了车祸,她解开驾驶座的安全带,拼命护住了我。一车人,只有我活了下来。”
他仰头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只是度数不高的啤酒而已,他嗓音染上几分醉意,“一晃十多年了,我在非洲赎罪也十多年了,我已经记不清京港是什么样子了。”
阮雾舔了舔干涩的唇,看向闷头抽烟的陈井。他哪里是记不清京港什么样子,分明是记不清他的姑娘长什么样子了。
被仙人掌刺扎破的指腹已经痊愈,留了又淡又小的疤痕在上面,她无望的看着高垂天空的月亮,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那盘被她扫落在地的莲蓉味月饼。
“陈哥,你想过回国吗?”
陈井释然开口,“我被困在这里了。”
“那就一直困着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滚烫的风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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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队一直在肯尼亚帮忙筹备医院的重建工作,在他们到达肯尼亚的一个月之后,南苏丹再次爆发了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丧心病狂的炸毁了大使馆和医疗队的基地,维和部队清剿了大部分的恐怖分子。
陈井沉默的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Mia止不住的唏嘘,幸好他们走的及时,要不然他们呆在基地里大概率被炸弹一同炸毁。
阮雾看着陈井,“那我们要回南苏丹吗?”
“不用,等医院重建好之后,前往埃塞俄比亚。南苏丹那边有新的医生接替我们的工作。”
离开肯尼亚之前,陈井不知道从哪搞来两把手qiang和半箱子弹,小巧精良,带着阮雾和Mia找了一片空地,手把手教给她们开枪。
当冰冷而又熟悉的枪械握在手里的时候,阮雾无可避免的想起那天倒在她面前的那个索马里流匪,扣动扳机产生的强大后坐力的暴戾感好像还深刻的刻在她脑海里。
Mia在休学的一年里学过开枪,但是准确度不怎么高。阮雾是在京港的那一年里跟着张南他们没少在乱七八糟的地方混,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了一个遍,仿真qiang也玩过,不过上次在手术室里真枪实弹的还是第一次。
放完小半箱子弹之后,陈井把枪交到她们手上防身,近来局势动荡,她们两个姑娘长相出挑,还是医生,最容易遭毒手。
临走前,阮雾带着枪租了一辆越野车独自一人去了横跨肯尼亚全境的东非大裂谷。
成片的绿茵树木灌丛生在裂谷附近,她坐在车旁,黄昏时刻,成片的火烧云垂在天际,裂谷带旁边被人为竖起高高的围栏,木质的。还有很多游客成群结队的站在围栏处拍着照,深不可测的谷底被抛掷了一座座的死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