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对谁也没有讲这件事,独自承受着丧女之痛。
生不如死过了三日,李纤凝竟然回来了。他震惊多于惊喜,以为仆人在哄骗他,直到亲眼看到了李纤凝,惊喜压倒一切,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孩子失而复得,全家人喜悦难以言喻,恨不得大摆三天筵席庆贺。得了空,李含章询问李纤凝失踪的这一个月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李纤凝的回答只有四个字:不记得了。
无论怎样询问,回答皆是无一例外的不记得了。问急了非但李纤凝不耐烦李夫人也要来劲。大吼孩子经历了这么大事,受了刺激,忘了也情有可原。追着问什么,不怕再刺激到孩子。可是李夫人私底下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真的忘了?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李夫人说李纤凝变了,从前和她亲密无间,这次回来母女之间再没有从前的亲热劲儿,李纤凝仿佛变了一个人,冷淡难相处。这件事李含章也发现了。他只好调头来安慰李夫人,说孩子受了刺激,给她点时间,叫她缓一缓。好在过了半年,李纤凝缓过来了,又变回了他们那个千伶百俐的女儿。
经历了这场意外,李夫人再也不许李纤凝去衙,李纤凝也乖,二三年间没再去过。原以为她能安下心来学些针黹书画,哪里能够,三天两头地往她舅舅那跑,和她表哥表妹一起玩,每天骑马射箭舞枪耍棒,调教的她比当初还顽劣了十倍。
夕阳宛若红丸,嵌于脊兽口中,给人一种信手可掇的错觉。
李纤凝伸出手,欲去摘取,素馨进来提醒,“小姐不是答应了夫人,晚上回府吃饭么。这会儿快散衙,抓紧换好衣裳,整好能赶上和老爷一起回家。”
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红丸掉到了斗拱后面,不复可寻。李纤凝合上面前过完大半的卷宗,任由素馨更衣打扮。
过到前衙,果然赶上李含章散衙,遂与之同行。
这几日一府一寺风风火火调查旧案,牵动李含章心事,路上,和李纤凝谈起了十几年前的那桩奸杀案。
“当年案子发生时,正撞上你被人贩子拐买,两件事横在我心坎上,急的我哟,头发一把一把的白。”
“女儿不省心,叫爹爹受苦了。”
“那都是人贩子做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忽然变了语气,“凝儿,爹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想起来点什么?”
“忘了就是忘了,如何想得起。”李纤凝随口答。
见李含章流露失望之色,不由追问,“爹突然问这个干嘛?”
李含章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花露有阵子没见到李纤凝了,上次带着栗子糕去探她,她一口没吃不说,还把栗子糕转手给了不相干的人,叫她伤了好一会子心,过后又去衙门寻她几次,每次衙役均回她有事,不见客。
回回不见,花露不觉灰了心,再不去讨她的嫌,不想李纤凝这日主动来找她。
彼时她正接客,闻知她来迫不及待将那客人敷衍走,继而小蝴蝶似的飞到她跟前,“阿凝,你今天怎么得空来,是不是又有案子了,你过来查案子?”
李纤凝道:“我专程来探你。”
花露听说专程来探她,眼睛亮晶晶,忙把李纤凝让进屋,“阿凝,我就知道你没忘了我,前些日子拒绝见我,一定是因为太忙的缘故,无法抽身。”
喜滋滋给李纤凝沏茶。
嘴上不闲,问李纤凝:“你看方才出去的夏主簿人如何?”
“什么夏主簿?”
“就是我刚刚送出去的客人啊,他姓夏,在大理寺任主簿。”
“你指的如何是何意?”李纤凝问。
花露颊边腾起红云,羞答答道:“公孙姨娘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能一辈子耽搁在烟花之地,是时候该找个可以依靠的终身,叫我在客人里觅一觅,刚好夏主簿愿意纳我为妾。”
李纤凝蹙眉,“方才那么一错身,没看仔细,那个夏主簿,得有五十了吧?”
“哪有,四十出头而已。”花露捏着帕子说,“况且,以我的出身,他愿意纳我为妾,已是我的造化,还计较什么年纪。”
“你出身再不好,也是绮年玉貌的小娘子,那等糟老头子要他作甚。左右不急,再觅觅,寻个好的。”
花露闻李纤凝夸她,心里桃花飘飘,人挨过去,半个身子倚在李纤凝身上,“我听阿凝的,不考虑他了。”
李纤凝挪开身子,“你坐好,我有事问你。”
“阿凝想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