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思路,具体的我这周末写一个配方出来。”
李添知道师父的疑虑,但他有他的想法:“我知道这东西做起来成本高,可客人的档次也配得上成本呐。两万多快三万一桌的东西,来来回回无非是那些食材,都是澳龙,那人家凭什么选了我们,不选天鹅宾馆,或者东海渔村?凭什么年年来吃年夜饭,吃了又来吃满月酒?”
宋裕明很认真地听他讲。
“行长和太太是六十年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结婚的时候刚赚第一桶金,在从前马场旁边的家具城后面有个小饭店,当时还叫祈福酒家摆的酒,席上就有这道‘龙凤呈祥’。那还是傅太太人生第一次吃龙虾,她记得的。后来八十年代一过去,这道菜就消失了。她也就吃了那一次。”
“时隔四十年,儿孙绕膝,家族已经壮大,在三代同堂的家宴里重新吃这道菜,必定是有意义的。我们中国人的亲情都在‘吃饭’这两个字上面,饭桌文化是家风家学最重要的体现,行长年年在荔府过的那些除夕年夜,过的不就是这个?”
他讲完了,讲得都有点气喘吁吁的,但眼睛亮亮的看着宋裕明。
宋裕明满意地把文件夹还给他:“不错,还做了事前功课。”
李添知道这就是他同意了的意思:“那我现在就开始准备找菜谱配方,这周一定给您一稿!”
他准备回去干活了。
宋裕明把他叫回来:“《饮食男女》里的那道龙凤呈祥是台湾圆山饭店的总厨做的,菜谱也是他写的,当时印量很小,所以孤本现在有市无价。12年我去台湾做两岸文化交流的时候,参观了圆山饭店,他们的副厨给我送过一本,但是可能压在家里书柜下面,我今天回家找找。”
李添很开心:“您要是忙,我去找也行。”
“那今天下班一起回去吧。”宋裕明点头。
到了坐上车,李添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去宋裕明的家。
他一心想的都是去找菜谱,完全没有注意到场景设置,爬进了副驾驶,看着熟悉的车标他记起来自己是要干什么,脑袋一懵,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宋裕明笑他:“怎么了?”
李添本来脑子里是有另外一件事的,说起来自己也想笑:“噢,阿夏,”他说的是卢夏:“认真是认真,刻苦也刻苦,就是脑子蒙查查,分不清楚轻重缓急。”
事情是这样的。
李添午休起来巡检觉得走廊信息墙的内容有点旧了,让卢夏小朋友更新,模板照套从前的,换内容就可以了。在李添看来,最多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情,结果卢夏磨了两个钟。
为什么磨了两个钟呢?因为卢夏很纠结,他觉得模板和内容风格不适配,他一定要换模板,在网上光找模板找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模板找好了,内容又反反复复地改,两个字的调整他也要拿给李添审一遍。热菜部主管交代了他要提前泡发干木耳和香菇,他做信息墙给做忘了。
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热菜部主管康时汉到处找不到人,最终在复印机房里抓到了小切配,气得当场飙粗口,让他辞职滚蛋。卢夏小朋友还很无辜地说,是副厨让我来做这个的。
于是康时汉找到了李添,质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切配花那么多时间去做这种杂活。李添这才知道卢夏在干什么。
他哭笑不得地和卢夏谈:“你觉得这东西值得你花两个钟头去做吗?那厨房里的事情呢?”
卢夏想了想说:“我以为,这个东西很重要,我以为你交代的事情肯定比康主管的更重要。”
宋裕明听到这里都乐了:“态度是端正的,逻辑是闭环的。”
李添只觉得头疼:“搞得我还把康哥得罪了。人家现在肯定对我很大怨气。”
所以上车之前,他在想着怎么去给热菜部主管赔礼道歉。
“切配干点杂活不是很正常吗,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谱?都来了三年了,他自己热菜部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吗?”宋裕明还觉得不应该来质问他的副厨,“教不好自己的人还有脸了。他要给你脸色看,你把他叫来我办公室。我管。”
“您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添不想让老板干预,为着他空降副厨,本来已经有争议了,“改天我给康哥买包烟就是了,我是想卢夏这个孩子恐怕难当大任。本来我还觉得他挺有前途的。”
“一个团队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关键看怎么用。”宋裕明俯身去给他把椅子放下来:“累了就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李添嗯一声舒舒服服窝起来,闭上了眼睛,眯着眯着真的睡过去了。宋裕明要把他抱下车子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宋裕明用外套包着他,亲他的嘴巴:“没事,你睡你的。”
他本能往师父脖子上挂,头挨着师父的胸口又睡过去,菜谱已经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一觉就睡了两个多小时,一睁眼外头月亮都中天了。
他想起来怎么回事,缩到被子里冷静了一会儿,男性的熟悉的气味愈发浓郁,反而更让他意乱神迷。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眼睛适应黑暗后能辨别出来这是主卧,格局没怎么变化,就连床头柜上的相框都还是他买的那一副。
他坐起来,把台灯扭开,黄光照着相框里的照片,那是他拜师当天和宋裕明拍的一张合照,老男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使两人看起来很亲近。
但实际上,作为学徒的他在这之前几乎没和宋裕明说过话,也很少见到这位总厨。仅有的交集就在拜师几天前,学徒月度在岗操作考核,宋裕明亲自到场逐个点评,幽默又独到,风度翩翩。他都看呆了,轮到他的时候他紧张得要命,宋裕明夸他做得好,还问他是不是有厨房经验,他说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宋裕明就站在所有学徒和主厨面前,问他,想不想长干?要不要当我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