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是大爷还是姑娘,生死面前,一律平等。看到这种情境,洛曦当下明白:大事不妙!
正想回房叫离歌逃命,就发现楼下再起变故!原本涌向大门的人流纷纷后退,惊恐之色更甚。无须思索,谜底已露——
一队银甲将士,手执长矛,昂首阔步地走进怡红院,矛尖逼退得众人不得不后退。厚重的铠甲,将他们的面容覆住,但狠戾的气息却无法掩盖。
洛曦咽咽口水,勉强维持着冷静,没跟那些姑娘一般放肆尖叫。脑海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大字:逃!
她轻巧地移着步子,尽可能不发出声响,退小心回房内,发现离歌已然回屋,便连忙上前,小声喊着:“有奇怪的人杀进来了!咱们跳窗逃吧!”
语毕,洛曦冲过去拉着他就想逃命。岂料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角,身后传出“蹭”的一声,随着劲风掠过耳边,利剑削落了几条碎发。
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心在一瞬间提到喉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柄长剑,贴着脖子,搁在了她的肩上。
她,惨了……
告别
危机时刻,洛曦也没忘冲离歌挤眉弄眼:拜托,快走!
如果她的生命只能到下一刻,她希望自己至少能看着他走。可离歌的目光却只轻轻扫过她,直视来人:“放下。”
洛曦一愣,而持剑挟持她的人竟真听话地放下剑,一甩披风单膝下跪,对他恭敬一揖:“末将来迟,请将军恕罪!”
将军?什么将军?洛曦的脑中乱如浆糊,根本转不过来。这个夜晚入目的每一个景象,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惶惑不已。
可是困惑中却有很多疑点变得清晰。过去曾放弃的考量,如今都奔涌着呈现。
“起来吧!”离歌冷声,却是她不曾见过的高贵。呆滞,径直命令。
那人站起朝外一做手势,随即有两名士兵手捧银色铠甲躬身上前。离歌自得地张开双臂,任他们替他穿上银甲。
洛曦垂下的眸光缓缓抬起,正好对上他穿戴完毕的模样。与平日白色长衣的翩翩少年不同,此刻的他英气逼人,煞是威风。
然眉间的冷漠,却让她连幻想的心情都没有。一颗心宛若掉进深渊,并不住地下坠。粉唇,不经大脑地开合着:“你,究竟是谁?”
离歌淡淡地扫过她,眸内依旧看不出波澜。忽而他提步向前,没有犹豫地掠过洛曦。
擦身时,她能感觉自己的面上,似有一道细风,轻轻抚过面颊。寒冷,如冰。
怔忪间,耳边传来了离歌冷声的吩咐:“迟业,看好她。”
刚才挟持洛曦之人欣然领命,尽管脸上微有惊诧。洛曦这才看清,那正是她曾在街上见过的汉子。
离歌再不回头地离开,脚步很是坚定,如同挺直的脊背,让纤细的他看上去格外的高大。
那一刻,宛若神将降临。他只那么随意地往二楼走廊上一站,原本喧闹的怡红院就如得到指令般在霎那安静下来,连呼吸都被生生压抑着。
离歌俯视下方恐慌的众人,轻轻吐出四个字:“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百条命归。早站成包围圈的兵士立即挥动兵器,砍向毫无抵抗之力的百姓。很多人连呜咽都不及发出,就睁着双眼倒在血泊中。
只消片刻,平日歌舞升平艳色无边的怡红院,就浸淫在一片悲戚的血红之中。当洛曦被迟业拖着走出房门时,看到的就是一番犹如地狱彼岸,黄泉之境的可怕景象——
大厅、梯间、走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断臂残肢,死不瞑目的头颅狰狞地掉落在地,汇聚成溪的血水四散流去……
饶是生前再娇艳动人的美女,面容都因死前过度的惊吓而恐怖地扭曲着,如厉鬼般瞪着不甘的双眼。
为何会变得如此?就算两军对垒,他们也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洛曦的脚步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若不是被人拽着,根本无法行动。
她试图避开踩上尸体,却因为受制于人,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体会那种特殊的触感。窜入鼻中浓重的血腥味,如果一根尖针,刺得她不住的反胃。
倏地,一张鬼婆脸映入眼帘,那曾对她刻薄的、颐指气使的、动不动就要打要骂的嬷嬷……如今,亦已经了无生气地倒在了流淌成河的鲜血之中……
虽尽可能目不斜视,洛曦还是无法避免地对上一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平时或者友善,或者可憎的面容,现在却都是如此的相像。
洛曦的心很疼,没有理由的,一阵阵地疼。他们其实对她一直都不好,可是……她从来都没希望他们这样死去。
从来,没有。
直至被拖出怡红院,洛曦才知道方才看到的景象不过尔尔。白天还很热闹的白杨镇,此刻已然变成一座死城。视线所及之处,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胃部一阵翻涌,洛曦立马捂住嘴巴按下已到喉头的酸气。
不欲再看。她闭上眼睛,默然地坐在迟业身前,死死捉住缰绳。她可以清楚地听到极远处短兵交接的碰撞声,房屋被烧得劈里啪啦的倒塌声,还有越来越小终至淡去的呼救声……
白杨镇的百姓,怕是已经杀绝了吧!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侩子手,却可能是……他。
洛曦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有些温烫的热流涌上眼眶。她并不是没见过死亡,在这个乱世之中,本就是很常见的。只是……
闭上眼睑,关住眼泪。洛曦觉得自己不配哭泣,因为到现在还能简单活着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