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面圣,但不要求情,要去大义灭亲。不仅可以打探消息,还能让圣上知道你的忠心,关键时刻你是拎得清的。”
景晏心下明了,站起身欲向顾修鸣行礼道谢。
景安一把扶住他,“六弟对他不必多礼。”
……
临走前景晏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四哥,那日宫宴上我看你瞪了狼王许久,难不成你们有仇?”
顾修鸣听到忍不住发笑,说道:“他的事你一定得让他自己说。”
景安慌忙解释,“没……没有,六弟你看错了。”
“时辰不早了,你换上我给你准备的厚衣服,在这里用些点心就赶紧进宫面圣,再晚宫门就该下钥了。入宫后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灭亲
景晏赶到广元帝所在的承明殿时已到了掌灯时分。
傍晚起了风,寒冷的西北风一吹冻得奔波一天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在来之前前换上了顾修鸣给他加的皮袄和披风。为了看起来可怜,顾修鸣特意为他准备了看起来普通的棉披风,而非皇亲贵戚常用来攀比的貂皮、狐皮披风。
景晏立在殿外的院子里整理好衣冠,跪在正殿门口朝着殿内恭敬的三叩首,朗声禀道:“不孝子景晏问父皇安。”
说了一遍后,他对门口小太监颔首,说道:“劳烦公公通传,就说不孝子景晏问父皇安。”
小太监面露难色不敢禀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广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吕忠走出来传膳,看到跪在地上的景晏赶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
景晏垂眸颔首,并没有起来,而是沉声道:“吕公公。”
吕忠见景晏不起来,只得先命一旁的小太监去传膳。
他贵在一旁劝道:“六皇子、王妃,这两天主子爷正在气头上,朝臣们在他老人家耳边吵得不可开交,您这会儿来不是火上浇油吗?算奴婢求求您了,您先回,等主子爷气消了,我一定告诉圣上您来过。”
吕公公一向事上以敬,事下以宽,谨小慎微,回护下人,小到粗使太监、大到各宫嫔妃皇子公主,他不仅不得罪,而且能帮则帮、能护则护,广元帝更是看中他稳重谦和,对他极为信赖。
景晏对他拱了拱手,说:“谢吕公公,不孝子还是想求见父皇一面。”
吕忠见自己的劝说无效,也只能起身领着传膳宫女进殿去了。
景晏跪在院中,看着太监宫女们忙碌的进进出出,他只觉膝盖处渗入阵阵凉意。广元帝一顿饭毕,他还是没等到召见的口谕,对此景晏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默默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棉披风,端正的跪在冰凉坚硬的砖石上。
晚膳过后,皇后从殿内款步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紫貂绒披风、头戴八宝攒司凤钗,还是是一副端庄、温婉的正宫娘娘的款儿。
一双质地上乘绣着凤穿牡丹的毡靴映入眼帘,景晏只是皇后,他并没有抬眸便安静的扣头行礼。
她垂眸看着景晏,仿佛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柔声说:“我的儿,天寒地冻怎的跪在这里?”
景晏垂首道:“禀皇后娘娘,行刺一事儿臣万死难辞其咎,故向父皇请罪。”
皇后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她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身边的贴身宫女绿筠,吩咐道:“给六皇子暖暖,身子最重要,别为了旁人冻坏了自个儿,你可以不关心自己,可本宫与你母妃知道了是要心疼的。”
景晏扣头接过汤婆子,叩头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景晏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她的言下之意恐怕不只是关心自己,也在趁机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忘记他母妃尚在宫中,贺玄卿的事一切都要他掂量着办,否则她和皇帝不介意大义灭亲。
他手中握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心中却冰凉一片,他不能害了母妃,更不能不救贺玄卿,没想到在宫里一向明哲保身自己竟然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可他没办法,他必须救自己的夫君,也不能让母妃出事,希望今日这条路他能赌对,如若不行,真拼到最后一步,他只能回草原清点兵马,与中原兵戎相见了。
直到人定时分景晏也没等来广元帝的召见,他知道自己今夜是要跪宿在这里了,冬夜的寒风到底还是吹透了他的披风和皮袄,恨不得把人的骨头缝都冻住,膝下砖石传来的寒意以及长时间的跪着不动,早已让他的腿脚没了知觉,甚至开始感觉不到痛了,他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身体颤抖的太明显。
景晏将冷了的汤婆子放在地上,殿内的烛火熄灭,广元帝歇下了。
大殿的偏门“吱呀”一声打开,吕忠捧着一个茶盏从里面出来。
他披着毛毡披风带着帽兜来到景晏跟前,悄声说:“六皇子,冬日寒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景晏冻僵的指尖有些木,他微颤的接过茶,小声说:“谢谢吕公公,您也早点歇着。”
吕忠继续说道:“依老奴看,主子爷怎么也得明早再召见您了,不如您先去偏殿将就一宿。”
“有劳吕公公挂心,我这个做儿子的未嫁时不曾在父皇跟前尽孝,如今夫君因行刺入狱,我亦难辞其咎。您就让我跪吧,我心里也好受些。”
一旁的小太监接过茶盏。
吕忠头叹道:“难为六皇子了。”
众人退下后,殿外只剩在廊子下值夜的太监和侍卫,外面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景晏跪在萧瑟的冬夜不免心中凄凉。
冬夜严寒,宫内给值夜的人准备了抗寒的坐垫和火盆,送火盆的小太监许是得了吕公公的嘱咐,将火盆放的离自己近了些,让他也能沾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