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继续留在山中之人就会沦为一无所有的无田之人。不难想象,只有极少数人还愿意留在山中坚守的。
“对了,泗沘城周围也有不少田产,都是主人已经被迁回大唐的,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刘仁愿笑道。
“下官以为应当一样处置,只要今年耕种,秋后缴纳田课之人,便发于田契,承认为其永业之田!”
“不可!”不待刘仁愿表态,刘仁轨已经打断了王文佐的话头:“据我所知,天子已经免去百济王之罪,并赐予宅邸,封官爵,其臣子也多有任用。若是我们随意处置城外的田产,传到长安,只怕……”“不错,还是正则兄想的周到!”刘仁愿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虽然在百济是封疆大吏,举足轻重,但在长安城眼里却什么都不是,距离万里,谁知道这里的事情传到天子耳朵里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那就任其耕作,暂免其田租?”王文佐笑道:“都护,使君,其实泗沘城外的都是膏腴之地,我方将士不下万人,俘虏军奴也有万余人,种子、牲畜、农具都是现成的,若是错过农时就太可惜了!”
“王参军说的也有道理!”刘仁轨这一次倒是站在了王文佐一边:“且耕且战,以为长久之计,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嘛!”
“嗯,那就依照正则兄所言,择日开始吧!”
王篙小心的推开竹门,走进屋子,他敲打地板和墙壁,爬上房顶、掀开瓦罐、寻找一切可能藏匿食物的地方,大雪已化,山栅中的食物越来越少,而野菜尚未发芽,野兽越来越少,而他还有老母和三个弟弟要奉养,身为长子和兄长,王篙必须承担起责任来。
第84章租庸调
翻遍了地板和房顶,但一无所获,王篙不禁失望的摇了摇头,想不到这间屋子的主人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正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去砰砰运气,突然脚被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个踉跄,低头一看,却是地板已经裂开了。
他蹲下来往裂口里看了看,似乎有点闪光,王篙兴奋的将护身短刀的刀柄插入裂缝,用力将其撬开,露出一个极为隐蔽的地窖来。
“这可是好大的收获呀!”王篙满意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房屋的主人在地窖里藏了锄头、镰刀、铁犁、鹤嘴锄等一整套农具,当然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而是一个瓦罐,里面装满了饱满的谷子,足足有四十公斤。
“可以让母亲和弟弟们都吃顿饱饭了,还有寨子里那个头脸整齐的小寡妇,拿半碗谷子给她就能领回屋睡一宿了!”
王篙满意的将陶罐搬了上来,一边美美的盘算着,一边小心将里面的谷子倒入自己的口袋里,他不准备把全部收获都带回去,一来太重,二来也太明显,如果被其他村民看到很容易引来祸患。
兴许是狂喜降低了警惕,当王篙听到动静时,说话声已经在院子外面了,他赶忙瓦罐放回原处,竭力将一切恢复成原状,慌乱间他却碰倒了下面的铁器,发出的声响足以惊醒沉睡的人。
“里面有人!”
“袁飞,快让你的人去屋后去,别让他跑了!”
王篙虽然听不懂汉语,但也能分辨出这是唐人的声音,他心中暗叫不好,正准备从屋后逃走,却听到后面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知自己已经无路可跑,被包围了。
元骜烈冷冷的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个百济人,脸色蜡黄,瘦的像根竹竿,眼神空洞,穿着树皮靴子的双脚沾有血迹,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划破的。
“这些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屋里还有个地窖,里面有农具还有一些谷种!”袁飞将一柄短刀和一只装满谷物的口袋双手呈上。
元骜烈没有碰口袋,接过短刀,打制的很粗陋,刀刃满是缺口,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袁飞道:“你问问他,是什么人,到这个屋子来干什么?”
“是!”袁飞应了一声,将元骜烈的话用百济语说了一遍。
听到本国的语言,王篙惊讶的抬起头,他这才发现这个作唐人打扮的士兵其实是本国的同胞,他赶忙哀求道:“我只是想在这里找点吃的,军爷,可不可以把那口袋还给我,我的母亲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山里等着我带着食物回去呢!”
袁飞没有说话,眼前这个跪在地上不断哀求的男人让他似乎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一样的瘦、一样的绝望、一样为了家人而挣扎。
他稍一犹豫,便对元骜烈道:“回禀校尉,这个男人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为了避免战乱逃到山里去了,刚刚是回到家里取一点谷子带回山上去的!”
“这屋子的主人?”元骜烈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跪在上骨瘦如柴的王篙,又看了看眼前这栋虽然有些破败,但原本还是颇为宽敞体面的屋子:“会不会搞错了,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有这么好屋子的人吧?”
既然撒了第一句谎,袁飞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他装出一副很肯定的样子:“校尉,应该不会错,属下方才进去的时候,这家伙正在从地窖里搬东西,那地窖颇为隐秘,若是外人肯定是难以发现的。至于外表,这家伙在山上熬了一个冬天,所以……”“这倒是,山里头熬一个冬天,也难怪这幅惨样!”元骜烈点了点头,他接受了袁飞的说辞,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那你就把都督府的无战事令告诉他,把告示贴好,然后我们就去下个村子!”
“是!”袁飞应了一声,转过头对王篙沉声道:“我等是大唐熊津都督府的军吏,刘都护发下军令,未来四十天内禁止攻战,你们可以回到家中种田,过去的事情全部既往不咎。只要秋天缴纳田课,都督府便发下田契,承认你是田主!”
王篙大张着嘴,傻傻的看着袁飞,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袁飞心知对方还不明白:“就是说你可以回来种田了,只要你今秋缴纳田课,这房子和田地就都是你的了!”
“都是我的了?”王篙仿佛梦呓一般,他伸出右手划了个圆圈:“您是说这些都是我的了?”
“对,只要秋天你缴纳田课,一亩谷两升,一丁布二丈五尺、麻三斤,那这田产就是你的,永业不替!”
“是,是!”王篙终于明白了过来,赶忙连连叩首,袁飞所说的这个征税标准是按照当时唐的租庸调制而来。
唐时规定一丁分田百亩(唐时亩大概等于现在的0。81亩),秋后每丁缴纳田租两石,平摊到土地上就是一亩地两升谷的田租,而布二丈五尺、麻三斤则是调。
以当时的标准,是非常低的税率了,更不要说唐分配的百亩田地中有八十亩是死后便要交还给国家的,只有二十亩是可以传诸子孙的永业田,而这里交多少亩的税就占据多少,全部都可以传给子孙。
“好了!”元骜烈见王篙叩首谢恩,知道其已经明白了,从部下手中接过书册毛笔,将毛笔在口中舔了舔:“让这厮报上名字,家中丁口,好在田册上登记姓名!”
“是!”袁飞应了一声,对王篙问道:“报上姓名,家中有几口人,也好定下名册,为你发放田契!”
“小人姓王,名篙!”王篙犹豫了一下,小声答道:“家中有老母,还有三个弟弟!”
“你可曾婚配?”
“小人家贫,无人愿嫁!”王篙小声答道。
“有这么大的房子田产还家贫?”袁飞笑了笑:“回去快找个媳妇,记住了,这田地你种多少,秋后就能交多少田租,那些田地就都成你的了!人越多田地就越多,明白了吗?”说到这里,向王篙挤了挤眼睛。
王篙就算是根木头,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你都知道……”
第85章村长
袁飞笑了笑,没有理会王篙,转身对元骜烈禀告了王篙的姓名家小,最后道:“元校尉,我看此人倒也诚朴,这村子又只有他一家,不如就让他做村长,今后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他了!”
“也好,反正也没别人了!”元骜烈满不在乎的取出一块木牌,在上头用朱砂笔龙飞凤舞的写下王篙的姓名,递给袁飞。
袁飞将那木牌递给王篙:“王篙你收好了,今后你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这就是凭证。若是有人不服的,便找都督府,自然有人给你撑腰!”
“都督府?”王篙愣住了,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有几分向往,又有几分害怕。
“对,熊津都督府!大唐熊津都督府!”袁飞笑道:“你认清我们的旗号了,只要是这个旗号的,你将木牌给他看便成了!”
看着逐渐远去的骑影,王篙长长的出了口气,自己的运气着实不错,遇上这伙唐人自己不但没有掉半根毫毛,就连地窖里的那些谷子也都保住了,至于方才那家伙的这番说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官府老爷们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更不要说这还是唐人的官府老爷,现在说一亩地两升谷子,布二丈五尺、麻三斤,到时候抢个一干二净自己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白忙活了一场,血汗都是为别人流的?想到这里,王篙笑着摇了摇头,将那木牌随手一丢,转身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