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十年
近年来,大越上京城中越繁华,六年前,城中出现了南楼十二阁,十二主,各阁主皆擅长一乐技,技艺出众,容姿倾城,其中,尤以四夕阁着名,传言称,四夕阁主只接两种人,一是达官显贵,二是知音之人。有游客慕名而来,只为见四夕一面,但往往却是进不了四夕阁的门。
“姑娘,姑娘?”
冬巳见她呆,连着轻轻唤了几声,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像是梦中惊醒般从摇椅中抬起身子,四周看了看,又泄气似的靠了回去。
“我近来总是做梦,这是为什么?”
“姑娘做的什么样的梦,可说来听听。”
“……总是做一些……像是以前生过的,却又很遥远的事。”
她眼里的光暗了暗,神色略微痛苦的闭上了眼。
“姑娘应该是想家了罢!”
冬巳替她捏捏腿,轻声说道。
“家?这儿不是我的家吗?……这儿就是我的家。”
她突然提高声音,似情绪失控的念叨了一句,冬巳被吓了一跳。虽然自从服侍四夕开始,她待她宽松,从未责罚过她,但她还是容易受惊的性子,动不动就被吓一跳。
“姑娘,我认真考虑过,在这南楼待了这么几年,见惯了人情冷暖,我反而不想嫁一个寻常人,替他洗衣做饭,若是被抛弃了,我还能去哪儿?我倒是想像姑娘一样,做个像姑娘一样的女子。”
冬巳抬头,小小年纪,眼里却折射出与之不符的老成,也不知将她收养回来这许多年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去找她说说,她曾说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她都随你意。”
“姑娘,你说的她,到底是谁?”
曾在她口中多次听到她,可冬巳却从来不知道她是谁,为何如此关心她。
四夕看了眼她,也不再说话,起身开了门便出去了。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这许久不来了,莫非是那个丫头出了什么事?”
南楼后院少有人去,但环境却清幽安静,四夕推开其中一间房子的门,跨了进去。
“对,我今日是来同你说说冬巳的事,我按你意愿问了她的意思,但她却不想,只想做个南楼的姑娘,这许多年,把她带在我身边,也不知是害了她,还是帮了她。”
她坐下来,动作娴熟的拨了拨锅炉里的火。
“你还是这样畏寒,这么多年了。”
火炉边,一个衣着朴素简单,但却眉目间略有英气的妇人摸了摸她的手,语气中带了些疼惜。
“那你还要替她寻个好人家吗?”
四夕搓了搓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确实她执意如此,那便由她吧!反正我这个娘亲当的,这么多年,也没认过她,无权过多干涉她的决定。”
妇人沉吟半晌,叹了口气。
九年前,四夕的伤病还未好,每隔几日,都要去城外的张郎中家瞧一瞧,那日瞧完病,正打算返回,却听到隐隐有女孩子的哭声,下车查看时,现冬巳当时卧在雪堆后面,身上脸上都是冻伤,人也已神志不清,只断断续续的小声抽噎。虽然平时也见过血腥残忍的场面,但对面一个即将冻死的女孩子,她还是没忍住将她捡了回来,当时正值冬季巳时,于是给她取名冬巳,此时,她不过七岁而已。后来,又有一日,她出城去瞧病,遇见了一个满身脏污的妇人,大冬天的,脸上竟还有道可怖的伤疤,正在往外在渗着血水,她于心不忍,于是又捡了回来,后来养好了伤才知道,她本是和丈夫带着女儿出来做生意,但途中丈夫看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便打算休了她,她不同意,他便将她打伤了,还将她们母子二人赶了出来,后来途中又遭遇了山匪,自此,两人便失了联系。
听到这里,四夕想起前些日子捡的小女孩,连忙带了她去看,但可惜的是,女孩子受了刺激,已记不得多少事情了,况且,她目前面容如此,见了她,只是吓得她哭了一场,哪里还记得这个面容可怖的妇人是她的娘亲,于是,她便也没再提,只是默默的每日去看一看冬巳,如此。坚持了九年,坚持到了她来找她商量给她寻户好人家。
在这九年里,她也是挥了生意上的天赋,逐渐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花楼,做成了一个大越上京城的名楼,并且更名为“南楼”,所以,她便是这南楼里的主人了。
“你若是想,那便可以。”
她回来时,冬巳还跪坐在摇椅前愣,听到她这么说,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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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大越城中突然多了很多异地的商客,到了大越,自然是会听说南楼的名声,也便自然,慕名前来见一见四夕阁主的人多了又多,四夕不堪其扰,不过冬巳倒是很高兴的替她张罗,哪些人该见,哪些人不该见,一一罗列出来,再一一剔除,直到后来余下的,便是言谈举止,都颇为有礼之人,不过这几日连续见下来,就算客人彬彬有礼,四夕也疲惫不堪。
这日,听说是来了几个他国的将军,嚷嚷着非要见四夕一面,不然就砸了这南楼,无奈,冬巳只好将他们也列进了见客名单,时间则在晚饭时分
“姑娘,房中立了屏风,姑娘待会儿进去了,就只管坐在屏风后抚琴即可。”
冬巳一边替她梳妆,一边轻声的嘱咐她,这样看起来,她倒像是个年长许多的长辈,而四夕则是个十五待字闺中的娇小姐。
“嗯。”
她看她唠叨,也不嫌烦,淡淡的应了一声。这许多年来,每每她都是这样唠叨,早已习惯了,要是哪一日不听,反倒是有些不安。
待一切收拾好,便也到了晚饭时间,由于今日来的听说是大越与北周谈判的将军,于是,冬巳给她的妆扮便费了些时间。
初一推开门,一股酒气夹杂着粗犷嘈杂的交谈就冲了过来,尽管气氛融洽,但是却仍带着一种久经战场之人专有的肃杀之气。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十年,早已远离了兵刃厮杀,但当感受到时,却还是忍不住全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怀中抱琴,与冬巳一同进去转入屏风后,眼角只稍稍暼了一眼,在场的大约有七八个,其中有三个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灰棕色服装,肩头与两袖,以及腰间,均镶了硬质皮革,看起来就是一副久经战场的样子,剩下几个,倒是穿着寻常衣服,至于面容,她也是略微一扫,并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