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说说笑笑,成戈开着车看了周川一眼,发觉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还当他睡了:“周川,你挺惜字如金啊。”
周川从鼻息间“哧”了一声,还是没讲话。
成戈说:“听着像在嘲讽我。”
“没有。”周川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我不爱说话。”
“嘿,你赢了。”成戈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来,他们已经到县城了,后面得自己走路。他边解安全带边说,“对了,一会去喝咖啡,那咖啡店老板是个残疾人说不了话,咱都平常心对待啊,别盯着人看。”
几个人常往县城跑,也不是第一次去光顾咖啡店了,成戈这话是提醒周川,到时候别唐突了人家。
周川点点头。
前面是一条挺有西北民俗特色的长街,长街两边是些卖特产的商铺和饭馆。知道下午放假,周川他们午饭都没吃就出来了,等着吃县城这顿。
周川对九璜不太了解,平时也不跟着出来,到了这儿就听成戈的,他说吃哪家就吃哪家。
成戈博士毕业就来了九璜,至今有三年了,九璜哪好吃哪好喝他门清儿。照顾周川这个新人,成戈找了家极有特色的本地饭店,说保准周川吃了这顿,以后每周都乐意跟着一起出来了。
几人到店里坐下,点了菜,等菜的功夫成戈拍拍周川:“走,带你买咖啡去。”
说实话,周川对九璜并不是那么感兴趣。这家成戈口中能和礼拜日媲美的咖啡店也没那么吸引他,他甚至都不怎么爱喝咖啡,只是对“冰美式”几个字有些过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成戈车上坐着了。
咖啡店和饭馆离得不远,走过去大概十分钟。不怎么起眼的小店,隐没在长街的尽头,门前一棵大树挡着,像是和世界分割,也像被世界孤立。
周川站在店外,发现这压根称不上是一家店面,只是在房子里开了一个窗口,窗台边架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了一句英文:“lifegoeson”
成戈脸凑到窗前,敲了敲玻璃窗:“有人不?”
屋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回应。
成戈又敲了敲,提高音量喊:“今天开门不?”
咖啡店的老板大概并不是专职做咖啡,店开的很随意,成戈说,来这里买咖啡要碰运气,老板很有可能外出不在。
周川的视线停在黑板上那句英文上,不知怎么的想起很多年前他在礼拜日打暑假工,那时他给自己起了一个花名叫做“周一”,有人问起他起名的原因,他回答说,因为lifegoeson,人要往前走。
“老板好像出去了。”成戈叹了口气,沮丧地说,“今天没口福咯,只能下个礼拜再碰运气。”
周川收回视线:“那走吧。”
成戈点点头:“那去前面买啤酒吧,这里的精酿也不错,你们喝,喝醉了我驮你们回去。”
俩人说着就要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响,像是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周川转过身,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玻璃碎在脚下,四年时光仿佛被碎片割裂成一块一块,轰然在周川面前破碎成齑粉。
邱山就站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他相比,周川的表现似乎更加淡定,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他连眼波都没有多动一下。
曾经周川看邱山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喜欢总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现在不是了,他的眼神平平淡淡的,看上去不起什么波澜。
邱山在这样的眼神中感到无地自容,近乎是仓惶地蹲下去,用手去捡玻璃的碎片。
他的手明显在抖,周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成戈高兴地往前跑了两步,也蹲下来:“哎呀!你在店里呢!我还以为又跑空了!”
邱山左手铺着一叠碎片,闻言抬头笑了一声。
成戈说:“你回来就好了,我要点几杯冰美式!”
邱山点点头,把碎片捏在手里站了起来。
成戈在旁边叨叨,说运气好,差点就跟冰美式错过了。
周川背后就有个垃圾桶,邱山走过去,周川往旁边让了一步。
碎片零零散散的从高处坠落,邱山手松开,掌心多了几道带血的划痕。
周川垂着眼睛,又抬起来。
只是邱山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一只微凉的手捉住了手腕。
邱山浑身一僵。
周川视线冰冷地扫过邱山的掌心,声音极沉:“破了。”
邱山艰难的将目光聚焦到周川脸上,徒劳地动了动唇。
周川放开手。
邱山什么都没说,安静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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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山把门开着,成戈跟着往里走了几步,见周川还在原地站着,回头招呼他:“进来坐会。”
墙上开启的窗户内有人影晃动,周川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邱山的侧影。四年了,邱山看起来和四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岁月无痕,它留在邱山身上的烙印不重,却让周川猝不及防被过去冲撞了一把,刻骨的爱消弭在每一个不见邱山的日子里,血肉风化之后,模糊了痛,可恨还是那么清晰。
周川走到屋里去,午后的阳光正好,房间被光影分割成狭小局促的两侧,左边放置着两组原木桌椅,右侧是一个吧台。
成戈从吧台上拿了一张卡片递给周川:“你喝啥?冰美式吗?”
卡片上的字是手写的,字迹工整好看,和周川记忆中的一样。周川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说道:“黑咖啡吧,我不喝冰美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