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波眼前再次闪过翟亮那张阴郁的脸,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离经叛道。
“升初中后,他经常旷课,跟一群社会青年混在一起,为此还留过级。”张浚双手交叉握着搁在桌面上,吃不太准钟波还想不想继续了解下去。
钟波抬眼看他,“然后他跟林惜做了同学?”
“可不是!”张浚咧嘴笑了下,钟波不确定那是对翟亮的同情还是嘲笑。
“其实翟亮人很聪明,如果好好学习,成绩会很拔尖,我们英文老师就特别喜欢他,翟亮留级时,老师还帮他找校长求情,把他安排在比较好的班级里。”
他与钟波对视一眼,钟波从他眼眸里捕捉到一丝迷惘。他显然不太明白话题为何会老是停留在翟亮身上。
“你认为翟亮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话可靠吗?”钟波忽然问。
张浚着实愣了一下,“你指什么?”
“岳原真的醉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地步?”
“这个……”他一脸踌躇。
“岳原以前有过这种状况么——喝酒喝到人事不知?”
“我说不好,”他像提着一口气,说话格外小心起来,“我们出去很少喝酒,多半是喝茶。”
“你说当时翟亮很着急,除此之外,他有没有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张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眸中惶惑愈盛。
“比如衣着是不是干净,车子有没有哪里损坏,人有没有受伤。”钟波轻松笑了笑道:“他急着去找岳原,又是骑的摩托车,路上出点状况也正常,像摔跤、撞电线杆子等等。”
“哦,这个啊!”张浚像松了口气,仔细想一想,然后肯定地摇头,“没有,他开摩托车的技术很好。”
钟波给他还剩半杯的玻璃杯里斟满茶水,放缓语气问:“你刚才说你和林惜也常见面,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张浚道了谢,谨慎地将目光落在茶水面上,“她人挺好的,长得漂亮,又落落大方。”随即又抬头笑笑,“岳原的眼光不会差的。”
看得出来,这是个好好先生,怕沾麻烦。
不过钟波花时间与他坐在这儿谈话,不是为了听他无关痛痒的废话的。
“听说翟亮高中时曾经捅伤过人,你知道这事么?”
张浚被他跳跃的思维搅晕,想了想才道:“听说了一些,当时我们早不在一个学校了,他那样混法,早晚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他会为了钱那样做。”
“你觉得不合理?”钟波来了兴趣。
“那也不是。”张浚慌忙道,“我本来就对他不了解,更何况分开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钟波玩味地望着他。
张浚有点讪讪,略顿一下,才勉强解释,“但我印象里,他是不怎么在乎钱的。”
“哦,那他在乎什么?”
“义气。”他见钟波老盯着自己,只能继续说下去,“他以前经常为了哥们义气出去打架,出狱后在夜总会当保安时,也为他现在的女朋友出过头,结果连工作都丢了。这些行为出现在他身上我觉得挺正常,但他不像为了一点钱就拿刀去捅人的混蛋,他在网吧打工也挣不了几个钱。”
“他女朋友,就是在莺歌夜总会做dj的那个?”
“嗯,叫贾晴晴。”
“翟亮和贾晴晴感情怎么样?”
“这怎么说呢。”张浚显得很为难,“他们认识也就一年,分分合合倒成家常便饭了,我也不清楚他们感情究竟好不好。不过最近听说又分手了。”
“因为什么?”
张浚绞着手,脸上露出一点不屑的神色,“贾晴晴在夜总会做事,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风言风语又多,翟亮这个人,虽然出息不大,但挺要面子的。”
钟波在记录本上“贾晴晴”的名字下用笔着重划了两下,抬起头来时,正好看见张浚在偷偷看表。
时间也不早了,钟波主动结束了谈话。
临分别时,张浚欲言又止。
钟波给他机会,“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你们是不是,在,在怀疑……翟亮?”
“案子没破之前,谁都有嫌疑。”钟波公事公办地回答,让张浚本来并不白皙的脸微微泛白。
钟波步行了一段路,找到回南区的车站,身边没什么人,他有点无聊地独自等车,难得天空碧蓝,还浮着几片白云,他的思绪也像云朵一样飘摇。
在确定岳原出事前,翟亮表现得比别人更焦急,身上也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难道他真的跟这事无关?
不过痕迹事先可以处理掉,至于表现出来的焦急情绪,以及后来去岳原公寓确认,也许是故意所为以打消旁人的怀疑。
还有,翟亮高二那年捅网吧老板,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又是因为什么?
no6
钟波着实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曲水巷20号附近。
这里属南区派出所辖内,他坐10路公交车过去,下车后满以为很快能找到,但他显然低估了这里拆迁的力度和范围——到处都是用铁皮围起来的建筑工地,拆楼、造楼以及地铁工程齐聚此地,走几步就遭遇“此路不通”的困境。
他的目的地是曲水巷20号,但这条像蛇一样逶迤的巷子,号码终止于17号,再往前又是一片废墟,白墙红砖被拍得粉碎,狼藉满地。
17号是家小卖部,斑驳的外墙上已用红色油漆写了个大大的“拆”字,店主穿白色汗衫,中年、矮胖,有点谢顶,指间夹一根烟。
一个瘦弱的老太太正气呼呼地把两节电池退还给他,“我刚刚在你这儿买的,装到遥控器里一点用都没有,是个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