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宽敞的老式厨房,靠墙砌了副灶头,锅里在炖什么,汩汩往外冒热气。
房东大娘跑进来,嘴里叽里呱啦嚷嚷着想阻拦他,钟波没理她,大步走向通往里间的那扇门。
门锁着,推不开,身后的大娘嗓门很大,大概是在向里面发出警告,钟波不想费时间跟她纠缠钥匙,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脚用力踹了出去。
门板薄脆,他没再动用第二脚。
室内一片狼藉,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光盘,还有印刷好的各种影碟封面,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淫秽制品。
顾宏兴仓惶地关着设备,身旁一个小年轻满脸恐慌瞪着钟波。
顾宏兴腿脚不便,逃跑是指望不上的,满地证据一时也消灭不了。他看看钟波身后,镇定下来,嘴朝小年轻一努,“没事,你出去吧,钟警官只是想跟我聊聊。”
跟班如蒙大赦,跑到门口不忘把破门掩上,顺便把房东大娘也支使了出去。
顾宏兴驻着枴杖起身,把一张转椅拖过来,殷勤招呼钟波,“您坐。”
钟波踢开满地垃圾,走过去坐下。
“这就是你说的混日子?不比网吧生意好做吧,很容易让人给连锅端了,你真不该把网吧卖掉。”钟波讥讽地说。
顾宏兴讪笑,“我这都是小买卖,算不上什么——您今天肯定不是为这个来的吧?”
钟波未及开口,顾宏兴抢在他前面表态,“有什么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事儿倒是没什么。”钟波似笑非笑望着他,“找你几次都不在,今天忽然又有点惦记你,所以来碰碰运气。”
顾宏兴发出两声苦笑,“钟警官,您别拿我开玩笑了。您是想知道翟亮的事吧,得,今天我全告诉你。”
这次不用钟波挤牙膏,他自觉自愿地招了,“你猜得没错,我跟翟亮之间的恩怨不止那几千块钱。”
“你上次说和他二哥有矛盾。”
“那全是扯淡!”他一挥手,重重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不情不愿地低声道:“是为了他的小女朋友。”
钟波坐着没动,但心头豁然开朗,果真如此。
“说具体点儿。”
“你上回提到那个叫林惜的,我认识。”顾宏兴牙疼似的嘶气,“有次这姑娘来网吧找翟亮,我见她长得蛮漂亮,就,对她,咳咳,有点毛手毛脚,谁想让翟亮撞上,起了误会。”
“是误会么?”钟波冷冷盯着他。
顾宏兴表情含怨带屈,“我那天不是多喝了几口酒嘛!脑子有点糊涂,而且我又不知道她跟翟亮什么关系,以为就是一般同学。嗨!翟亮那小子真是心狠手辣,当时不说什么,隔两天就揣了把刀闯到我办公室来,话不多说,直接把我给扎了!”
“你光对林惜动手动脚,没干点儿别的?”钟波眯眼审视他。
“那真没有!”顾宏兴慌忙为自己辩解,“我只摸了那姑娘两把,翟亮就把我腿给废了,我要真碰了她,这小子不把我扎成马蜂窝!”
“他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顾宏兴笑得有点难堪,摆摆手,“我到底干过什么,你可以去问翟亮,甚至可以问林惜自己!”
钟波没法从他那张世故狡猾的脸上辨别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猥亵林惜,被翟亮撞了个正着,翟亮没有当场发飙,而是隔了两天才动手,这又是为什么?
钟波随即想到林惜在翌日体育课上出的意外,如此看,翟亮捅下去的那两刀是把林惜受伤的账也算顾宏兴头上了。
“你怎么知道林惜是翟亮女朋友,他亲口承认的?”
顾宏兴指指自己的腿,想当然地道:“这还用问!不是他女朋友他能像疯狗一样来咬我?!”
“他出狱后有没有再找过你?”
“找过,来问我要那笔工钱。”他龇牙咧嘴,指指自己脑袋,“那小子这儿有点毛病,一根筋。我都没问他算医药费!”
“你把钱给他了?”
“给啦!我虽然也没干什么好事,但不像他,亡命徒一个,我还想多活几年,他那样的,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之前我找你,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再跟翟亮扯上关系,再说我这事也不光彩。”顾宏兴的解释于情于理也算讲得通。
钟波让他把事件经过写下来,他的字连小学生都不如,语句狗屁不通,在钟波的指点下,好歹把事情表述明白了。钟波又让他在后面签上姓名、日期,还按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钟波把纸折好,放进口袋,不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用得上。
顾宏兴还是有点忐忑,“钟警官,你们怎么会想到查这事儿啊?跟翟亮有啥关系?他是不是跟你们说什么啦?”
“你别管这么多。”
钟波站起来要走,踩过内容肮脏的碟片时,用力踢了两脚,“这些东西尽早销毁,以后也别干了!你找个正当门道吧。再让我发现,我不会装没看见,你只管等着进去吃几年牢饭。”
“不会!不会!”顾宏兴声音谄媚,“您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走出后门,大娘不知去向,不远处的几株老槐树下人影绰绰,一晃又不见了。钟波回身朝顾宏兴看了会儿,直看得他再也笑不出来。
“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为老不尊?尽唆使屁事不懂的小毛孩给你跑腿!”
顾宏兴尴尬地陪着笑,表情不似了然。
钟波转过身去前又抛下一句,“以后别再让你表侄跟着我了!”
他没听到任何回复,但能想象得出顾宏兴煞白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