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村没有磨面的,割下来的麦子都要送去邻村磨成面粉。到时存下一小部分留着家里吃,其他的都要卖掉和交赋税。
裴家这二十亩地的麦子,加上晾晒时间,一家人忙碌了快有小半个月。
如今地里的活已经剩得不多,不必像先前那样着急。
贺枕书点点头,裴兰芝帮着他把身旁刚割下的麦穗用绳索捆好,麻溜地抱了起来。
“走吧。”裴兰芝道,“这个点长临应该已经把饭做好了,回家吃饭去。”
贺枕书轻轻应了声。
二人一道朝路边走去,裴兰芝瞥着他,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口问:“和长临吵架了?”
贺枕书一愣,连忙摇头:“没有,当然没有!”
“都写在脸上啦。”裴兰芝抱着麦穗,道,“这有什么,夫妻之间免不了的,我和你姐夫还天天吵架呢。感情啊,都是越吵越好的。”
贺枕书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裴兰芝停顿片刻,又道:“长临那孩子从小性子就这样,除了家里人之外,没怎么与别人相处过。他要是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你要直接告诉他。”
“你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才知道该怎么改。他要是不肯改,你就来找我,我帮你出头。”
贺枕书抿了抿唇。
在出嫁前,没人教过他该如何与夫家相处,但他也曾听过,女子双儿嫁人后伺候丈夫是本分。所谓出嫁从夫,这是许多女子双儿从小就学习的道理。
可裴兰芝的想法与很多人都不一样。
或许是天生性格如此,又或许是因为裴家从未教导孩子三从四德那套规矩,这女子明明出身于如此穷苦僻壤的山村,想法却胜过了许多人。
地里到路边没多少距离,裴木匠和周远就等在那里。裴兰芝没有再多说,快走几步,把怀里的麦穗装车。
周远坐在板车前头,招呼他们:“好了,上车上车,回家了!”
一家人挤着麦穗坐在车沿边,周远一挥鞭子,老黄牛哞的一声,缓慢朝前走去。
这两天村里已经下过了几场雨,村前那条河流涨了不少水。村中那些不愿提前收成的农户家终于等不住,纷纷开始抢收。老黄牛拉着一车麦穗,从田埂上行过时,不少庄稼汉都抬头冲他们打招呼。
更远处,有人喊着号子,唱着贺枕书不曾听过的陌生曲调,却听得人心潮澎湃。
“是丰收的调子。”周远这么说着,也跟着那调子哼唱起来。不过他显然并无任何音乐天赋,走音得厉害,被裴兰芝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村尾那条羊肠小道过不了板车,只能绕到另一头进村。一家人进了村,没走多久,便瞧见路边一户人家院外围了许多人。
裴兰芝朝人群看去:“那不是刘家吗,又出啥事了?”
贺枕书皱起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牛车行过刘家门前,裴兰芝随手拉了个来看热闹的村民询问,后者道:“刘老三教训他闺女呢,没听见吗,云燕丫头哭得惨的嘞。”
靠近之后,的确能听见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哭声。不过对方应当是极力压制着,加上刘家房门关着,听得不甚清晰。
贺枕书问:“怎么回事?云燕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搭话的是个年轻双儿,模样生得清秀,说话轻声细气,“云燕最近和冬子走得近,前些天还有人看见冬子去帮云燕干活,刘三叔不高兴,觉得云燕不检点。”
贺枕书皱起眉。
“不止,听说云燕都上冬子家里去了。”他的身旁,一名妇人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跑到别人家里,确实不合适。”
“别瞎说,我刚才撞见他们了,云燕压根没进门,只是隔着门给冬子递了点东西。”
“有什么东西要亲自给?他们要是没什么,刘老三会这么生气?”
“男未婚女未嫁的,真看对眼了又怎么样?冬子不过是年纪小点,也算知根知底,再等两年不就能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