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甚广,自然不可能对你全盘托出,但也不算是连篇假话。自己想。”
荀玄微怀念地抬头,仰望头顶星野清辉,“京城灯火繁盛,五年不见如此好月色。”
阮朝汐不知他话里几分真假,但星夜下感慨伤怀的情绪不会作假。五年京城不归,他确实是怀念故人故土的。
她默不作声地替他斟了杯酒。
要给自己斟酒时,荀玄微往前推了推第二把酒壶,“阿般换个壶试试,我从京城带来了四种酒,各有特色。”
阮朝汐试了第二把壶里的酒。先苦,再酸涩,两种京城酒都不好喝,但勉强能喝。
她每种酒喝了一杯,喝得不算多。但京城的酒非但难喝,后劲还大,两杯下去,脸上就渐渐起了热意,众多繁杂念头乱糟糟的横亘心头。
她动了动,倚着隐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手臂。
荀玄微把旁边备用的隐囊推了过来。阮朝汐接来倚靠着。
蹦蹦跳跳的兔儿并未远去,谨慎地躲在白色石头后面,露出圆滚滚的尾巴。
“荀三兄以后要把这处小院用作养兔儿么?”她盯着兔儿尾巴,随口问了句。
荀玄微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倾身过来,给阮朝汐面前的空杯倒上第三种京城酒。
“我二十五了,阿般。”他举杯递给她,温和地与她说,“你阮家长兄两年前迎娶了新妇。我已到了男子成家立业的年纪。你当真以为我会在这小院里养一辈子的兔儿?”
阮朝汐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她已经不小了,听说了许多高门大户里的后院阴私事。但她还是难以想象面前温雅清逸的郎君,以后会在这处清静小院里蓄养姬妾的场面。
她有些难堪地避开了对面的视线,轻声说,“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阿般说得倒也没错。”荀玄微举杯敬她,若无其事地说,“以后是打算在西边耳房里养兔儿。”
阮朝汐:“……”
她一抬头,迎面的视线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一时竟分不清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在开玩笑。
“开个玩笑,莫恼。”面前斟满的酒杯递来。“尝尝看,这杯是京城带回来的宫廷御酒。豫州不常见。”
阮朝汐尝了口宫廷御酒。滋味辛烈得难以形容。
她一下转过头去,让夜风吹过热意蒸腾的晕红面颊,“辣。”
“京城的美酒,确实比豫州本地产酒要辛辣几分。后劲也大。少喝些。”
荀玄微举杯和她的玉杯轻轻一碰,自己啜饮了整杯。
“京城鱼龙混杂,为官者既有郡望大族出身的世家子,也有以军功封爵的寒门新贵。更有许多的宗室外戚,草莽豪强,泥沙俱下。就比如宫宴饮酒,各种各样的美酒都会摆上席面,既要能赏鉴清酒,亦要能赏鉴浊酒。一两杯不习惯,多喝几杯总能习惯了。”
他又拿过最远的酒壶,给两人杯里斟满,“再试试这种。”
阮朝汐谨慎地放在秀气鼻下闻了闻,饮了一小口。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这杯酒好喝。”
“这是梅酒。以青梅子发酵入酒,清浅芳馥,酒味不重。女眷宴席常用的一种酒,京中男子不常喝。”
“小心了,梅酒后劲颇足。不常饮酒的女眷,喝梅酒时放松心神,多饮几杯,反倒容易醉。”
这几句话他慢悠悠说的,阮朝汐听到时已经晚了。
三四种酒混着喝,又接连喝了两杯后劲颇足的梅酒,阮朝汐原本靠坐在隐囊上,身子渐渐往下滑,泛起粉意的脸颊侧枕着手肘,衣袖逶迤落在白沙地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都未察觉。
身侧坐的人倾身靠近过来,观察她此刻的神态,是否当真醉了。阮朝汐忘了清醒时的避忌,抬头仰视回望。
“这么多年,酒量竟未长进多少?”他莞尔,替她把宽大衣袖拢起,遮盖住洁白的手臂。“以后少不了应酬酒宴。酒量须得练起来。”
阮朝汐忘了避嫌,倒还听得见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