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常会听到些声音,好象是有人在说话。说话的声音应该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它们在整个天空回荡。也许这是老天在给他启示。他听不清话语的内容,他只是意识到在宇宙的那一头应该还有其他人,而且不是一个人,因为那些声音分明是在交谈。
有时候,那些声音象呼唤,反复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听着听着,把那个名字刻入了心中。
再往后,他开始学习骑射,他有了父母,他不记得第一次看到父母的时间,但他知道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他还上战场,在战场上纵横无敌。他娶了娇妻,慢慢的子孙满堂。过年过节,父母坐在正堂,受着儿孙们跪拜请安,得享天伦之乐,父母的脸笑成花儿一样。
他有时候会去宫殿,他不知道自己去干吗,有时候似乎是去跟人争辩什么,有时候又是带着人到处巡视。
宫里头有个地方,从来都是重兵把守,不让人靠近。
他看到天空的乌云重重,似乎要压下来,最重的那一头就压在那个隐秘的地方上,屋顶上黑云翻滚,似乎有什么要冲下来。
他记得那里头是有人的,而他有宿卫的责任,得去救那个人出来。他领着兵往里面冲。
可门打开之后,里面黑漆漆的,走廊两旁都没有窗子。他走进去之后,连门也消失了,唯一的光亮来自他脚下,他奇怪地抬起脚察看,但鞋子下并没有灯火。
兵士们都不见了,他只好往前走,走了几步,连来路去路都分不清了。
他就这么走啊走啊,好在所有的路总是会有尽头,他看到路尽头摆着一张床。
他诧异了。
那是张拔步床,很破旧,但雕工精致。
床架上挂着纱帘,纱帘也旧了,不但褪了色上面还有洞。
隔着纱帘,他看到有个人躺在床上,看身型应该是个男人。
他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入。
掀起帘子的时候,却赫然发觉床是空的。
他惊讶地踏进去,突然被人从身后压住了脖子,他立刻反应过来其实对方早觉察了自己的到来,他顺着对方的力气往下弯腰,却同时把剑鞘朝身后刺了出去。
对方发出闷哼,手上力气突然减弱,一瞬间的机会,他已经滑出对方的制约,反过来扭住对方胳膊,并快速将对方压制在地。
那果然是个男人。
看清楚对方的脸的时候,他有些怔住。那张脸并没太多奇特之处,可他就是觉得说不出的眼熟。袭击者喘息着,满脸病容,刚才的行动似乎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他们彼此对望,直到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他将他拽了起来,这举动很奇怪,但他不自觉这么做了,他用自己的手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想将偷袭自己的这个人杀死,然而下一刻他却又吻了他。
吻的时候,他咬破了他的唇舌,血腥味充满了两个人的鼻息,他们却不在意。痛楚和兴奋同时存在,这些举动充满矛盾,又自然而然。
他终于将他压倒,再伸手摸了摸他因病得太久而显得苍白的脸,低下身体,深深地吻下去,似乎要窒死对方。
自始至终,那人的唇寒得象冰。
陈则铭猛地睁开眼。这一幕似曾相识。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亮,陈则铭经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光线,这刺激使得他的双眼涩痛,他紧紧皱着眉,要把眼睛重新合上。
在那片模糊的影影绰绰中,他听到有人抚掌笑道:“终于醒了……醒了就没事了!活了!……”
【end】
【番外六】
独孤篇
独孤航看到杨如钦拎着酒菜入门的时候,并没想到日后两个人会走到那一步。
独孤航自幼是个孤儿,他出生后就已经父母双亡,是村子里一个瞎眼老头收留了他。在他八岁的时候,那瞎眼老翁死了,老翁在村子里也没有其他亲戚,于是没有人愿意收留他。那村子的人都穷,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口。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让自己的家人受罪。
独孤航清理好自己的包裹后——实际上那里面包的不过是一只缺了口的大碗,而且很快就在路上打碎了——独自上路开始了他那漫长的流浪生涯。
成年后的独孤航其实并不记得当年流浪经历过的事情,他似乎刻意把那些岁月遗忘了。但他记得自己遇到陈则铭时的情景,包括前因后果他都记得异常清楚。
那是那段流浪生涯在他记忆中留下的唯一完整的段落。
算起来那应该是他流浪两年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的独孤航过得浑浑噩噩,每一天睁开眼后要面对的情况都是一样的——找吃的或者继续找吃的——这是他唯一能做也是必须做的事情。所以两年这个时间说到底是不怎么确切的,在那种生活中他不可能有那么清晰的时间观念。独孤航只是记得在遇到陈则铭之前,自己似乎是独自过了两个冬天从而得出了两年这个数字。
独孤航最怕过的就是冬天,那时候他在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栖身,到了冬天,土地庙满是窟窿的墙垛便挡不住那些似乎带着刀的寒气了,狂风肆无忌惮地往里头灌,似乎不吹垮那堵黄土墙就誓不罢休。
这种情况下独孤航很自然地燃了火堆。每个冬天他冷得受不了,便会去附近的山头拾些柴,以便夜里取暖。
这做法并没多少可指责的地方。
然而那个夜里,他睡得沉了些。待他浑身冒汗地惊醒时,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火海,他吓得魂飞魄散,在那间庙全塌下来前那个瞬间冲了出去。这时候他的头发已经烧焦了大半,本来补丁叠补丁的衣服也烧得只剩了一半,那是他唯一一件可以御寒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