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再度回到段誉身上,丁春秋意外明亮的眼睛里闪出一道深光。若当时无崖子肯将这凌波微步倾囊相授,自己也不至于和李秋水共商弑师,做出背叛师门这等难以补救之事。
丁春秋对杀害无崖子并未存过多少愧疚之心,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在有生之年始终无法亲身学到逍遥派的上层武功。
而今天段誉的出现,恰好圆了他多年来的憾事。
手中羽扇依旧摇得自在随意,然而那丝清风却比方才沉寂了许多。见段誉脚下生涩地踩中一块碎碗片而身形一段,丁春秋羽扇一挥,桌上的那杯水酒朝段誉径直飞了去,打在他的肩上,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身子撞出数米之远,跌落在楼梯口,击起一阵尘土飞扬。
段誉用力按住疼痛翻涌的胸口,喉间窜起一股腥甜,随着抑制不住的咳嗽喷涌出去,鲜艳的血珠滴落在地,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几名星宿弟子忙上前将段誉拖起来压到丁春秋身前,提脚在他后膝处一踹,喝道,“跪下。”
段誉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胸口仍一阵阵抽痛着,心里咬牙切齿怒骂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只老怪物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会拿泡了辣椒水的鞭子抽死你丫的……
念头还在脑中漂浮,丁春秋已伸手过来点住了他胸口的几大主穴。
段誉想要以内力调息的想法落空,心脏愈发觉得剧痛起来。
“小子,你是何人?与姑苏慕容公子又有何关系?”丁春秋笑容和蔼,慈眉善目的神情像极了得道的仙翁。
段誉抬眼瞅着他脸上的善良假象,半真半假道,“我跟慕容复不熟。我是乔峰的结拜义弟,只是刚好与他顺路一道去寻我大哥而已。”
丁春秋摇曳着羽扇,笑眯眯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的话?你的凌波微步,是从何处学来的?”
听出他话里浓郁的警告,段誉强忍着心头的痛楚,咧嘴笑道,“我都是你的俘虏了,还有骗你的必要吗?至于你说的凌波微步……”段誉故作茫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要是你是问我刚才使得的那步法,我可以告诉你,是南慕容教我的。”
丁春秋的缝眼拉开一道光亮,眸子直直盯视着段誉的脸,仿佛在审视他话里的可信度。
“我没骗你,”段誉接口补充道,“我就学了一点,所以你看我根本走得不好。慕容复教我时说了,他要让天下人都学会凌波微步,因为……”迟疑的瞟向丁春秋依旧含笑的脸色,段誉稍作停顿,将脖子缩了缩,惧怕的不敢继续往下。
“因为什么?”丁春秋问道。
段誉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声音里透着点点惶遽与小心翼翼,“听慕容复说,他是机缘巧合下得到无崖子前辈的真传,并说他一生喜爱钻研奇门异学,未想到老被自己徒弟暗算,所以……”段誉背脊一阵发凉,咬着牙顶着巨大压力说完,“所以他的武学世人都可学,唯独那个害他的徒弟不行。”
刚说完,只听见“砰”地一声,丁春秋身前那张桌子裂成无数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老匹夫!”丁春秋咬着牙齿挤出的话语下压抑着满腔怒火,“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作怪!”
段誉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心脏一阵揪痛,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就连桌子被震时的木屑落在身上也不敢伸手去拍。
早在心中算计那番话时,段誉并没有把握丁春秋会全盘相信。毕竟人家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了,心计谋略绝对在自己之上,怎会被他这一点小把戏给糊弄住了?
但段誉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丁春秋前来中原,一是为逍遥子所设下的珍珑棋局,二是为被慕容复随从夺去的星宿海武功秘籍。
丁春秋对逍遥子自来便恨之入骨,也心知他偏心不是一两日之事。而江南慕容公子声名远扬,所到之处人人称颂,就是丁春秋的弟子心有不服,将慕容复强夺秘籍之事说出,人家也只是嗤笑反驳,“慕容公子武学渊博,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乃上层武学,‘斗转星移’实属武林绝学,用得着夺你区区一个星宿派的武功秘籍?”
这般反复几次后,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令丁春秋对那慕容复恨到极点,所以段誉此番言语一出,丁春秋便不疑有它的相信了。
那最初被压进来的青年还在脚边哭着求饶,丁春秋一个心烦,随手一挥,那人口中喷血如柱,身子往后狠狠撞在门板上,再轻轻滑倒在地,瞬间断了气息。
段誉猛地咽了咽口水,瞪大了双眼看着那顷刻间便由生至死的身体,心里一阵恶寒。
丁春秋再无吃饭的心情,等众弟子将软轿抬到酒楼门口后,起身走上轿内坐定,斜睆了一眼被弟子搀扶着的段誉,淡淡道,“长青,他交给你了。”
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朝已起轿离去的丁春秋恭敬行了一礼,“是,师父。”然后才从其他弟子手中接过段誉。
段誉本就受了内伤,心口痛得厉害,又被丁春秋点了几个大穴,全身内力被封,更是双脚发软找不到丝毫支点,只得勉强将身子挂在那人身上,苦笑道,“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占你便宜的,你就体谅一下我这个受了伤又行动不便的人吧!”
长青微微一笑,拉过段誉的手将他搭在自己肩头,一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全身重力压在自己身上,轻声道,“不必多言,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