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印默默看他半晌,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只能躺下来,拉起被子。
“属下……困了。主子……您也去休息吧!”
说罢,闭眼开始睡觉。
正兴致勃勃的人顿时宛若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慕容猊嘴角一抽,不相信重印就这么打发自己。恨恨的低头看了一会床上好像已经进入浅眠的人,慕容猊最终还是弯下身,在重印额上温柔落下一吻:“……好梦……”
又静静在床前坐了一会,直到门外有暗卫单膝跪地出声:
“主子……重华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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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桓越。
慕容猊静静看着半跪在自己眼前的黑衣男人,安静的房内听不见一丝声响,除去一个稍显粗重的呼吸声。
眼前的人一身狼狈,鲜血、灰尘、以及破碎凌乱的黑衣,不是常见那般连一个衣角都整平,一缕碎发都扎好的模样,轮廓深明的脸庞上更是擦了好几道利器所伤的口子,其中最为明显的一道,位于左眼下方,还在往外流着血。
良久,慕容猊轻叹一口气,挥手示意男人起身,来到自己身边。
“坐下吧,我给你包扎。”走到一旁拿了药箱,慕容猊回过身来,却发现桓越依然站在那里,低垂着头。
“坐。”略微加重的音调使得暗卫终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慕容猊在他身边站定,刺啦一声,撕开了男人肩上的衣料,随后露出的,是麦色的长臂和大臂处狭长的狰狞伤口,深可见骨,上面简单包扎的绷带已被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阵阵浓郁的血腥味飘散空中。
“这么深的伤口,重璟是怎么处理的?!”他眉头一皱,一边重新上药,一边严厉地责问。
“陛下召见属下,是为何事?”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率先开了口,一双黑眸,还是那么冷那么沉,仿佛没有一丝感情,宛若最冷最沉的深夜。
慕容猊手上一滞,沉默了半晌,才继续手中擦拭伤口的工作:“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一路所来,发生了什么,想必这人现在已经清楚。
这一次,换黑衣暗卫不说话了。他只是侧头垂眸,看着慕容猊纤细修长的手指,细心温柔地替他拭去伤口周围的脏污,再抹上冰凉、散发着香气的药膏,最后用干净的绷带,一圈圈小心缠好,期间动作,小心翼翼,就怕碰触到不知名的伤处。
双眼变得很深,桓越看够了,想够了,才抬头,对上那人关切的目光,哑着嗓子开口:“终生侍主。”
四个字平淡无波,死寂平板,仿佛万年的古井。
“主?”慕容猊挑眉看他,“慕容慬?”
“是。”桓越没有逃避那明亮的锐利目光,而是直直回视。
“桓越……”慕容猊忽然别开目光,声音沉了下来,没有深究,而是转了话题,“你数次救我助我,这次事毕,你便留在十七卫中,如何?”
以什么身份?男宠还是谋反王爷的手下?
桓越只觉一股苦涩漫过心头,想起另一个常伴这人身侧的暗卫,他最终将那一瞬的犹豫与冲动按压下去:“属下留在陛下身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慕容猊一愣,随即苦笑。曾经的话被人拿来回堵,一时间心情真是复杂奇妙。他静静打量着坐在椅上的男人,冷峻利落的脸部线条尽显肃杀与坚毅,一身狼狈,却依然腰板笔直,不卑不亢。
第一次见他,便是如此。明明为人所制,明明受着屈辱,明明心底不甘不愿,却还是将自己的身体就那样交出来,任他为所欲为。看似冷酷无情的外表下,是一颗意外单纯执着的心。只要对他好一点点,就会放下戒备……
不像从玄阁走出来的暗卫,倒如一只流落街头的大犬。对主人忠诚、无论自己主人做了什么,也不会离开……
呵……
“……我是不会再让你回到慕容慬身边了。你可以考虑考虑别的去处。”他们之间,有的只是虚假的温柔和快意的欺骗,这人不愿留在他的身边,也不是不可理解。但是目前慕容慬谋反事败,作为暗卫的他,去路也成了问题……
“……暂时没有。”低头思索了一会,桓越沉声答道。
“哦?看过这个东西,再回答我。”慕容猊放回药箱,又从怀中摸出个东西出来,扔到桓越手里。
入手的物件冰凉坚硬,简简单单做成长形的铁牌,一面是个桓字,反面是越……是暗卫的铭牌。一个暗卫若是得回了自己的铭牌,便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主人不要的,一种是主人给予自由的。
暗卫在燕国,地位虽高,却是拿性命换来的。常年居于暗处的暗卫,时日久了,自由便是他们渴望的唯一。但是,能安稳活到获得自由的,又有几个?
桓越默默盯着手心的铭牌看了半晌,眼中有什么在翻涌。
“自此以后,这世间再无任何人可以命令你。”慕容猊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柔声低道,“你才是自己唯一的主人!”
做自己的主人!
这句话在大脑中不断回荡,再也不必为一个命令拼尽性命,再也不必看着同伴在身边倒下而自己只是冷眼离去,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隐瞒真正所想、心中真实的渴望……
手指慢慢上屈,握上铭牌,尖锐的菱角在大力之下深陷进柔软的皮肤。
“陛下……”
“嗯?”
“属下……恳求见瑞亲王一面。”
垂下的黑发遮去男人的面孔,掩藏他的表情。
一夜忙乱,到了天明时,却是悄无声迹的回复了之前的平静。紧闭的皇宫大门之内,和瑞亲王府中,除了参与的,无人知晓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一切似乎和之前的清晨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