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皇帝接到西陵王一封信函,说,想要一个人。
西陵王,乃是当朝名将,刚毅骁勇,为朝廷打过许多胜仗。只是这人,实在有些狂妄,就连对皇帝说话也是昂著头。宫中部分官员,包括皇太後,都对之甚为忌惮。
宫廷之内,谁的兵力掌握得多,谁便有权。而西陵王,就是朝中手握兵权最多之人,多到有些危险。
皇太後也曾想削去其一部分兵权,然而,关外时有征战,颇难应付。在几次派其它将领去征讨而均以失败告终之後,不得不将兵权还与了西陵王。
就是这个西陵王,对皇帝说,要邢春。
闻听此事,皇太後以及几位重臣,便要皇帝答应西陵王的要求。皇帝不允,他们便一再相劝,苦苦相劝。
西陵王刚刚打了胜仗归来,气势正盛,若不答应他的要求,便是正面挫其锐气。
西陵王是个极有野心之人,如此挫其锐气,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反正他要的,不过只是一介平民。
皇太後还说:我们都知道你偏爱那人,而你这次割爱将人交给西陵王,想必他也多少会对你心存感谢。往後,我们再慢慢安抚他,待他掉以轻心之际,便立即削他兵权,损他实力。到时,你想再将人要回来,还不容易?
诸此种种,皇太後与那几位重臣,劝了皇帝一次又一次,今天不行就明天再来,一直非要劝到他点头为止。
终於,这天夜晚,皇帝去了邢春之处。他低著头站在邢春面前,挣扎许久,还是说了:我……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如此态度,如此语气,t非x凡t电x子z书c论o坛邢春当即知道了皇帝要说的是什麽。
他面无表情地听皇帝将话说完,最後点点头,说:我了解了。
那晚,皇帝没有在邢春处留宿。次日早晨,便有人来,将邢春接出宫去。
西陵王并非居住在京城,去的路上,邢春是坐在马车中,身披著斗篷,盖帽遮住了一半面孔。
数日後,马车抵达西陵王府。
邢春进了府,被安排在一处别苑。不久,西陵王过来,一张俊美却邪肆的面容上带著满意之色。
他走到邢春面前,说:你终於来了。盖帽取下。
邢春默默掀开盖帽,下一瞬,西陵王勃然大怒。
这是怎麽回事?他指著邢春的脸,怒道,你的头发是怎麽回事?说!
邢春淡淡道:你找我来,只为听琴,又何必在意我的相貌?
西陵王怒气更甚:就算我只想听琴,也不喜欢一抬头就看见这麽奇怪的东西。你的头发是怎麽搞的?给我弄回去!
邢春说:办不到。
西陵王怒视邢春半晌,狠狠一甩手:好!好!既是如此,我不管你,你也休想从我府中飞出去!
说完,西陵王离开了。
自那之後,邢春便一人独住在这别苑之中,其实,称之为软禁或许更为合适。每天来给他送饭的,都是西陵王派来监视他的奴仆,在这重重看管之下,谁也插翅难飞。
邢春也不想飞到哪里去。他已无处可去。
皇宫之中,曾有一个人,是他在这世上最後的留恋。
然而到如今,他连这最後的留恋也没有了。但他也不曾想过寻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t非x凡t电x子z书c论o坛就算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他亦不会做出如此辱没双亲之事。
他也很久没再弹琴,虽然琴是一起带了过来的。这时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在院子里,於月下独步。抬头,头顶上是皎洁的月,洁白的月,正如他的发。
就在那天,离开皇宫当天,一夜未曾入眠的邢春从床上起来,走过铜镜之前,赫然发现,自己,竟一夜白头。
他,竟韶华白首。
他愕然,却不难过。他心里,已什麽都不剩了。
情?那是什麽?
一个字,说出口便随风飘走的一个字,而已。
这晚,是他娘亲的生辰,他将古筝搬到院中,弹起已久违的旋律。那是娘亲第一首教给他的乐曲。他静静弹著,在心中回忆著当时的情景,当时的栀子花香。
不曾注意到,一个人影,悄然来此。
直到这一曲弹尽,他的身後蓦然响起话音,冰冷而嘲弄:哼,如此美的琴音,竟是出自你这样的人之手,真是浪费。
不需回头,邢春知道,那人是西陵王。
邢春没有答话,抱起古筝,准备回房。西陵王将他怀中的琴一掌打落,拽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扯。
来人!西陵王喝了这样一声。
自此之後,邢春被困在西陵王的卧房之内,几乎片刻不曾下得床榻。所有的一切,皆由西陵王派来之人为他照料。
至於西陵王本人,他所做的,就是嘲弄地看著四肢已被绳索勒出血痕的邢春,粗暴蛮横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仅此而已。
偶尔,西陵王也会大发慈悲,解开邢春手上的绳索,抚摸著他已损得不成样子的皮肤,幽幽地说:邢春,你这又是何必?让你对我笑一笑,为我弹首曲,就有如此之难麽?
从来得不到邢春的响应。而後,便是重新一轮的蹂躏,羞辱。
有一次,西陵王酒醉回房,又被邢春的态度惹恼,一怒之下抽出剑,削了邢春几束白发,却又停下来,瞪著散落在床上的那几束银丝发呆。
最後,西陵王扔了剑,抱起邢春的头颅,将他脸上的血丝缓缓舔去,呢喃著:邢春邢春,你为何非要如此?你要的究竟是什麽?你究竟怎样才肯,怎样才肯……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西陵王仅仅只是抱著邢春入睡,不做其它任何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