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回想起来,最开始家里人劝她考警校当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女孩子当公务员好啊,安稳轻松又能照顾家里,多好的职业。
那我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成为某个男人对外展示的优良家具吗?
小赵心里堵得慌,把书扔进最下面的柜子里,画了个美美的妆出门和小姐妹逛街去了,这回家里人又埋怨她回家太晚。
扫黄打非,小赵见过比这更小的姑娘,她们要么浓妆艳抹,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精明,老练的对付着警察的讯问,要么木讷不说话,肉眼可见的紧张,但是毫无疑问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和不尽责的家长。
眼前的女孩无疑比他们幸运地多,她牙齿洁白整齐,指甲修建齐整,头发乌黑浓密,一看就是在父母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和那些小小年纪就透露着妖艳腐烂气息的不一样。
但也许正因如此,小赵更容易和眼前的女孩共情,因为她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女孩仿佛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突然遭遇了意外。
“你要不要吃橘子,很甜。”小赵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女孩并没有接。
“是砂糖桔,真的很甜。”小赵剥开了橘子递到她嘴边。
橘子碰到了女孩的嘴唇,从小被教导的规矩让她无法拒绝善意,即使是被强迫的。
她道完谢,小口咀嚼着橘子,眼泪从如同干涸的泉眼的眼睛里落下。
潭枫丹边笑边哭,吃完了年轻的女警察剥给她的一个又一个橘子,说道:“谢谢你,真的很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从派出所出来后,潭爸把娘俩送回家后又出去了,整晚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潭爸走进了潭枫丹的卧室,自从她初潮后,父亲就很少进来。
他掩上门,却没有转过头来,背对着她说了一长串。
少女的脑海中响起一连串如同火车驶过时轰隆轰隆的响声,噪音大的让她几乎听不清爸爸的声音,只有零星的几句:
“你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女孩子的清白是最重要的!”
“你这样只会成为别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他人不会在意你是对是错!”
“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了,我们全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咱们未来还要高考,找份好工作,嫁个如意郎君,生个胖大小子,迈过这个槛,生活又能回到正轨了。”
一向伟岸的、威严的男人转过身来,用几乎是讨好似的语气恳求道:“丹丹,咱们算了,好不好。”
潭枫丹点了点头。
去派出所的路上,妈妈抱着她泣不成声。
年轻的女警察一遍又一遍追问,真的要修改证言吗?
脑海中响起火车到站的长鸣,汽笛声是如此尖锐,以至于潭枫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爸爸的话:“我想要回到正规。”直至震耳欲聋。
“行了,听到了”中年警官被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对着年轻的女警察道;“小赵,你别再问了。”
小赵红着眼眶走完了流程,指导潭枫丹签字、按手印。女孩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的按照她的指令行动。
走出询问室,穿着精致黑白复古套装的女人已等在门外,一手保密合同,一手银行卡。
是胥辛号称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艳压群芳的妈妈,永远高贵美丽且冷漠。
当胥夫人伸出裹在镶嵌着珍珠的黑色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手时,妈妈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接过保密合同后撕了个粉碎,又把银行卡扔在了她的脸上,等保安反应过来时,妈妈还像泼妇一样,往她的真皮手工小皮鞋上吐了一口痰。
胥夫人站在原地垂着眼,没有回应,事实上紧固又贴身的包臀裙,虽然能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但也很难让她屈尊降贵作出弯膝的动作,更何况她的生活中总是有人为她服务的。
一名助理急忙跪下为她擦皮鞋,另一名捡起了卡,用消毒液喷后又用手帕擦干,递到了胥夫人手中。
潭爸拉着潭妈后退,劝说两人先回去,由他来处理。
潭妈被塞进出租车的时候还在叫喊:“谈,有什么好谈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没过两天,潭爸劝说潭妈带着潭枫丹搬家到邻省某市,胥家在当地一个以内卷而全国闻名的超级高中里,已经给她留好了位置,甚至还给潭妈准备好了来自总公司的调令,不仅方便去陪读,同时级别上调一级。
“凭什么是我们搬家?潭镜磨你是不是收了他们家的钱。”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也是为了丹丹好,让她能换个环境,人家的小子早出国了,难道让咱们丹丹继续留在一中听流言蜚语吗?”
最后,妈妈妥协了,但她选择了辞职。
“一想到这钱是出卖我女儿挣来的,我就嫌脏。”
“好好好,反正我的工资省点,也够咱们一家三口花。”
爸爸是a市公立医院的医生,不方便辞职,妈妈带着潭枫丹来到了邻省b市。
看着陌生的街景,陌生的校园,陌生的同学操着听不懂的方言,重新开始的确令潭枫丹感到心安。
让生活回到正轨,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她每天默念着这句话鼓励自己,如同虔诚的佛教徒坚信,只要持诵六字真言(唵(ong)嘛(a)呢(ni)叭(bēi)咪(ēi)吽(hong))十万遍,就能达到幸福的净土。
也许是她不够虔诚,咒语并没有让她拿到天国入场券。她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掉头发,一阖上眼,无论多么疲惫,她的耳朵里都会响起火车的长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