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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当然是要离开的,就在白熠出发去机场的前一天。
她?完全没有与白熠同居的念头,更何?况,春节假期,她?一向有自己?的事要做。
白熠飞法国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宣宁踏上?了回C市的列车。
与其说C市是她?的“家”,不如说这里只是她?度过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地方——自从黎漪离开后,她?在这里早已?没有亲人,更没有“家”的概念。
那时,她?所拥有的,就是小镇上?一套不到?七十平米的老房子,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也?被她?毫不犹豫地卖了。换回的钱有一小半用?来还给?黎漪。
学艺术类专业是她?高三?时临时决定的。她?的文化课成?绩本就不错,足够她?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忽然决定参加艺考时,为了支付艺考培训费用?,向黎漪借了一笔钱。
对那时的她?来说,这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花费,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太过冒险。
但黎漪什么都没说,只问她?有没有想好?,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直接把钱打?了过来。
这大概就是黎漪对她?尽监护人责任的方式——永远按时给?足生活费,若她?额外开口?要钱,也?从不吝啬,除此之外,几乎不干涉,甚至不关心?她?的任何?事。
十几岁时的叛逆期,她?也?曾经短暂地埋怨过黎漪的冷漠和疏远,但在默默消化这种难言的孤独的同时,她?将更多的怨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宣宁从车站出来,先去了一趟墓地,在亲人的墓碑前放了一束鲜花,随后,便坐上?前往儿童福利院的出租车。
C市因靠近S市,近年来经济发展不错,城市建设不比S市差,吸引了不少年轻人,平日?热闹,一到?过年,便显得?空旷了些,再加上?人人都急着回家团聚,路上?的车辆连平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司机见她?一个大学生打?扮的年轻姑娘,这种时候一个人去福利院,眼神都变得?有些怜悯,路上?时不时同她?说话,语气带着同情,就连他也?是出完这一单就要回家休息了。
宣宁没把别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与司机不时闲谈两句的同时,便是欣赏窗外的景致。
经过她?曾经拥有的那套老房子的时候,格外多看了两眼。
小镇经过十年发展,在整个C市以工业和教育闻名,早已?大变样。但那套老房子,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淡青色的墙体?,莫名让人联想起?潮湿的苔藓和深绿的爬墙虎。
唯一不同的是,那扇总是暗淡无光的窗,如今已?贴上?了红色的窗花。
她?记得?,买家是对普通的中年夫妻,为了住得?离女儿即将念的中学近一些才买的这套房。
大概也?是温暖幸福的一家。
宣宁收回视线,已?经完全不会再想自己?的家在哪儿。
那是十多岁的时候才会困扰她?的问题。那时的她?太孤独了,位于家附近的儿童福利院,反而成?了避风港一般的地方。
出租车停在福利院的门口?的时候,宣宁恰好?收到?白熠发来的消息,他已?顺利抵达巴黎并安顿好?一切。
她?回完消息,从车上?下来,一下就看到?原本斑驳破败的大门,有重新粉刷修缮的痕迹。
待走进福利院内,这种修缮的痕迹更明显,尤其是门窗,不只是重新粉刷,而是全都换了新,厚实的木门,中空夹胶的玻璃窗,把外面的寒风统统抵挡在外。
活动室里,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院长妈妈,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年纪小的孩子由年龄稍长一些的孩子照顾着,往身上?穿小围兜,年纪再长一些的,则穿着围裙,跟着院长妈妈坐在长桌边包饺子。
白花花的面粉撒在桌上?、围裙上?,点在脸上?、鼻尖,把一张张孩子的脸点缀得?生动起?来。
不知是谁扭头看到?她?,冲院长喊:“宣宁姐姐来了!”
顿时,大大小小的脑袋接二?连三?转过来,“宣宁姐姐”的喊声此起?彼伏,小海浪似的,把人淹没。
蒋院长站起?来,拨开一个个小脑袋,站到?宣宁面前,笑得?眼睛周围的皱纹都挤了出来:“宁宁来了,正和孩子们说,一会儿要让你多吃几个饺子呢。”
说着,她?一低头看到?宣宁手里提的整整齐齐的礼盒,又摇头:“你这孩子,每年给?院里捐款已?经够多了,每次来还要带东西。”
从读中学开始,宣宁每年都特意攒钱,到?年底捐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之前都是从生活费中省下的,每年只有两三?千块,到?今年,她?已?经签了经纪公司,拿到?了一些报酬,便凑了个整,捐了一万块。
宣宁把一大袋分好?的文具交给?几个孩子,又把装了两罐营养品的袋子递过去:“蒋阿姨,这是给?您的,您多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