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时不论是逸烽还是鹤一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家大人有何异样,直到适才大人褪下?布衣上药时才掠见他手臂上的伤势,他们跟在大人身边出?生入死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身上带有如此严重的伤口。
敷着药草的手臂周围晕着淡淡的浅绿色,盖下?了边缘的泛白,金创药落在伤口上时,竟是冒起了缕缕苍白的泡沫,逸烽想要去寻胡大夫前来医治就被?叫住了。
沈聿白要走一趟大理寺。
逸烽自知劝不住自家大人,也命人备下?了马车,谁知现下?他竟然是要骑马过去。
“大人,您的伤——”
“无事。”沈聿白不以为意地截断他的话,回眸掠了眼拱门之上的门匾,门匾飘逸如风的‘鹤园’映入眼帘,如同它的主人那般,凝了半响,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受伤一事,不必向太多人提及。”
闻言,逸烽稍显困惑。
沈聿白知晓他在疑惑什么,也不多做解释。
倘若朝中众臣得知他因此而身负重伤,必然会群起要求对苏霄等人痛下?杀手,那群不长眼的连朝廷重臣都可?以下?此狠手,定要杀之以儆效尤,避免日后有人不长眼伤及自身。
幕后操纵的苏霄,也定然逃不脱。
只是如此,秦桢也会承受来自京中不同人的沉沉压力。
她本就抱有沉沉的愧疚,京中繁杂多余的流言蜚语只会像满天潮水袭向她,将她的腰身一寸一寸压下?。
况且如今他还在追求秦桢,届时指不定有人会拿此来做文章,谣传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之事,就算只是有一丝可?能会出?现的谣传,沈聿白都不想要听?到。
午后灼热烈阳洋洋洒洒地布满大理寺四下?,竟散不去院中的沉闷凉意。
早早收到消息的方?儒勖和宋明晖两人已经等候在门前,见沈聿白来后引着他穿过长廊往后衙走去,檐下?系紧的铃铛被?微风吹得铃铃作?响,就好?似跟随他身后的众人心思?般。
刺杀一事是方?宋两人共同操持的,方?儒勖负责绑劫追杀的歹徒,宋明晖则是全权处理苏霄一事。
后衙牢狱中的闷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牢狱内昏暗无比,不过是踏入半步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严寒,垂挂天际的烈阳寻不到一丝半缕缝隙透入狱中,狱中引路的,仅有星星点?点?的烛火。
浅浅烛火余热对于?漫无天日的牢狱而言,杯水车薪而已。
关押于?牢房入口处的歹徒听?到门扉推关声,拖着满身伤痕的身躯抬起眼眸,透过黏腻的发梢缝隙睨向来人,穿过缝隙的眸光与来人对上之时,他的身子?狠狠地颤了下?,印烙背脊的伤痕被?牵扯泛起了痛意。
来人的目光如同看死物般,淡淡地掠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向牢房深处。
那儿,是拷打动刑的地方?。
牢狱深处,血腥与炭火气息交织缠绕。
被?捆绑于?架子?上的男子?披头散发,无力垂落的手腕被?手镣桎梏其中,镶着金丝的凌乱锦衣布满了长鞭落下?的痕迹。
男子?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向来人,睨见为首的沈聿白时,苍白神色颤了颤,连带着指尖也不自觉地颤抖。
大厦倾颓,莫过于?此。
沈聿白逆着烛光走来,半分情?绪全无的神色胜过寒冬飘雪腊月,一步一步地走到离苏霄仅有三寸之隔的桌案前,不疾不徐地坐下?恣意慵懒地半倚着椅背。
他深邃如同静谧死水般扫过被?桎梏住的苏霄,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案,‘啪嗒’、‘啪嗒’的响音,像极了黑白无常携手走过奈何桥的脚步声。
“苏公子?如此惊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来。”
冷冽的话语砸向苏霄,被?鞭子?抽打过后的手臂被?飘着雪的狂风席卷,冻得牙齿直打颤,嘶哑的嗓子?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沈聿白凝着他看了许久,微抬手。
跟在后头的众人对视一眼都退了出?去,留下?逸烽守在门口,方?儒勖和宋明晖两人身姿挺拔地伫立在墙垣侧。
椅子?推拉声响后,苏霄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沈聿白神情?凛厉地扫了眼布在苏霄眼前的长发,拾起桌案前夹过烧得通红炭火的镊子?,慢条斯理地夹起他眼前的长发,露出?那双布满不屈的眼眸,以及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畏惧。
“苏公子?应该是很想知道祁洲是否安好?。”沈聿白眸中掠过淡淡的讥讽,薄唇扬起深浅不一的弧度,道:“她很好?,比你想象中的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