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道:“小心喝醉了堕马。”
京官堕马的事故并不少见,不少人负伤在家休息还要跟人和诗纪念自己这难忘的体验,是以江从鱼在翰林院读了不少这种“堕马诗”,对于这类事故还是相当警惕的。
陵游道:“你以为谁的酒量都和你这么差?”
江从鱼道:“胡说八道,我酒量好得很,我连和草原人喝酒都没输过。”
陵游也觉得挺稀奇,江从鱼这酒劲不是当场上来的,还能让他清醒着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倒下。倒下后他也不闹腾,就是比较好哄,人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得要命。
倒是能给外人一种他酒量很好的错觉。
陵游道:“我走了。”
江从鱼不舍地道:“你在地方上若是看到什么情况,记得写信告诉我。”
陵游点头,往前骑了一段路,才发现江从鱼没回城,而是往另一条岔路走。
“你去哪儿?”
陵游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江从鱼道:“听说已经有些灾民去了附近的义庄,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他在周围有个庄子,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先让他们在里头过个冬,熬过了这个冬天再考虑别的。
陵游一语不发地跟着他往义庄方向走。
江从鱼奇道:“你不走了?”
陵游道:“大灾之后常有大疫,这些人不知有没有带病的,我怕我一走你人就没了。”
江从鱼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忙说道:“那你要看清楚点,京师人口稠密,若是出现时疫可不是开玩笑的。”
陵游看了眼灰沉沉的天色,叹着气道:“放心吧,这个我熟,我从小就跟着师父治时疫。”
少年时跟着师父走遍大江南北的记忆涌上心头,陵游觉得自己幸运至极。比起陷入皇家纷争或者面对相看两厌的家人,倒不如这样逍遥自在地长大。
两人骑马来到义庄,只见里头停着不少棺木。
这是周围许多没来得及下葬之人寄放棺木的地方,有些是因为家贫,有些是因为路远,许是棺柩多了,整座义庄便给人一种阴沉幽冷之感。
若是有得选,谁都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落脚。
可惜逃难到此的人能有什么选择?
进城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路引,形容狼狈,一旦遇到官差就会被驱逐。
原路返还也不行,最近是雨雪天气,且他们衣物单薄,又没有衣物,哪里还能活着走回家?他们只能在愿意收容他们的义庄落脚,讨几口稀到不能再稀的稀饭吃。
虽说夜里瘆人了点,但一口热米下肚至少能活下来。
江从鱼才刚迈步踏入义庄,就听到有人的哀嚎声。他心中一紧,循声找了过去,只见有人正在替另一个人剜腿上的腐肉,应当是伤口拖太久了,创口处的肉已经全都腐坏,再拖下去估计整条腿都要不得了!
江从鱼见此惨况,忍不住转头看向慢悠悠走进来的陵游。
陵游道:“真是欠了你的。”他直接用酒洗净手,对那颤抖着下刀的流民少年开口,“让开,我来处理。”
那少年才十一二岁,眼眶中噙满热泪,却不敢哭出来,怕泪水模糊了视线。
江从鱼心中恻然,宽慰道:“我朋友是很厉害的医家,你让开换他处理创口,这位大哥的腿肯定会没事的。”
陵游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别替我说大话。”
江从鱼一滞,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安慰人可能会给陵游带来麻烦。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外行医的,哪里能给人打包票说一定会治好?若是遇上不讲理的人,说不准会翻脸找医家麻烦。
只不过他扫视一圈,周围俱是瘦到脱形的流民,连能好好坐起来的都没几个,哪里像是能伤到陵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