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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如此一道道程序,批阅官一审再审,反复推敲,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拿主意的总还是皇帝。

殿试结果出来前日,皇帝已和大皇子细述一番,心中定下了头三名的次序。第二日红榜放出,果然一人不差。

按着规例,放榜后第三日,皇帝在宫中设宴嘉贺新晋士子。书生们来齐了,在御花园赏梅吟诗,相互攀谈,直到皇帝出现,身后跟着大皇子。

大皇子一身盛装,气度不逊于皇帝,面上神色淡淡。立时就有人变了颜色,好奇鄙夷戒备怀疑,种种皆有。我低吼一声,从矮树中钻出,却听哎哟几下,胆小的家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皇帝微微一笑,惊吓试探下马威什么的之后,该给甜头了。他态度和蔼,招呼众生入座,再一齐举杯,庆贺他们高中。我暗道皇帝算不得仁君,后世评论他时万一有一句恶虎伴暴君,岂非将我一同遗臭万年了进去?抬头却见大皇子轻轻向我招手,便走到他座下,他伸手替我摘掉头顶一朵梅花,低声笑道:“皇上想让老虎吓人,你钻出来时落了一头花,差点让我没忍住笑。”

接下来的戏码实在没什么新鲜,皇帝不过几句话,哄得那群年轻人神情激动恨不得立刻肝脑涂地为国捐躯以表忠心。士子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头三名。后宫女婢怕是要失望了,状元郎长了一张书呆子脸,半点灵秀之气也谈不上。倒是榜眼和探花二人,一个冷峻少年,一个翩翩公子,女婢给他们斟酒都要红了脸。

大皇子坐在皇帝下座,轻轻抚着酒杯,并不说话。他目光缓缓扫过桌上众人,有飞快避开的,有一脸厌恶的,更有怒目回视的。状元一脸愤然,几乎就要跳起来,总算被旁人按住。榜眼面无表情,似没有看见,转脸同身边士子谈论诗道。探花却满眼好奇毫不避讳,兴致勃勃地看着大皇子和皇帝之间。

皇帝坐了一会儿,推说乏了,便与大皇子先行回去。我隐在草丛里,听那群书生说话。状元恨声道:“那素国贼子竟敢坐在那里!皇上宴请新士子乃是国事,后宫何时能参政了?”探花却道:“我瞧皇上对他倒是以礼相待,不像只是个后宫娈宠。”状元愈发生气,“那就更不像话了!他乃素国之后,待在吾国宫中,究竟有何居心?”榜眼突然冷声道:“他做什么,又关你什么事?狂妄议论皇上身边人事,状元郎就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探花连忙打圆场,“大家往后同朝为官,应该和睦相处、和睦相处。”

我离了花园,向寝宫走去。状元脾气虽不好,却傻乎乎的叫人一目了然。探花为人圆滑,天生当官材料。倒是那榜眼冷冰冰的态度,猜不透心中盘算些什么。

春考正式结束,新晋士子入朝的入朝,赴任的赴任。听说那日宴席上被我吓到的,无一被委派重要职任,而表现出对大皇子敌意的,除了状元都离开皇都去各地赴职。皇帝似乎挺喜欢那头三名,常在下朝后叫入宫中商议政事。

自皇帝让大皇子参与春考以来,凡事都不再避讳他,拉了他一同在御书房看折子。大皇子颇有些无奈道:“皇上这般做,难道不怕朝中有人说话?”皇帝笑道:“他们就算有牢骚也是向着朕发,决计烦不到你。一个人批折子多无趣,阿沼不愿陪朕么?”大皇子叹道:“那从前那些年,皇上是怎么一个人批奏折的?”皇帝拉了他的手,“那时不识得阿沼,不食髓不知味。”

窗外吹来一阵风,梅花已谢,早春别的花开得却好。大皇子微微一笑,挣开他的手,拣起一本折子看了起来。

如此,大皇子与那三人见面的机会倒也不少。状元照旧不待见他,决计不与他说话。榜眼垂着眼,对谁都很冷淡。探花正与他相反,一张脸笑嘻嘻,闲暇时还喜欢问大皇子关于素国的风土人情。皇帝私下问过大皇子对于三人的看法,他道:“状元易懂,榜眼难测,探花却最可疑。”

天气一日日暖和,冰雪消融,花园里的湖中复又游鱼成群。大皇子凭栏喂鱼,晨光照在他的侧面,勾出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趴在他脚边似醒非醒,忽听远远有人跑来,大呼小叫:“殿下,皇上宣您去御书房!”

大皇子猛然回神,吃了一惊,“出了何事?皇上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早?”阉奴摇头,“奴才不知。”大皇子抚了抚我的耳朵,“老虎,我们走罢。”

待到御书房,侯着的阉奴却将我们从后门领入内室,道皇帝嘱咐暂时不要露面。书房里聚了不少臣子,均是朝中要员,似在议论一桩急事。大皇子只听了三两句话,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抬头,看见他握了双拳,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外面的人尚在继续,不知谁禀道:“皇上,长河泛滥,受灾最重的还不是南岸,却是北岸素国的地界。”立刻有人斥道:“大人此言未免不妥,世上早已没有什么素国,如今均是我朝地界。”又有一人道:“但朝中库银有限,不可能同时救灾……恐怕总要有所取舍。”众臣难以定夺,争论不休。皇帝将众臣屏退,只留了状元三人在书房,把大皇子叫了出来。

“你——!”状元差点遏制不住就要发作,皇帝冷眼看他,转头向大皇子道:“阿沼,你怎么看?”大皇子动了动嘴唇,一时竟没有说话,状元哼笑道:“他在素国也就是个没有实权的摆设,皇上问他岂非白问?”大皇子起身走到桌边,取了纸笔,略一沉吟,下笔涂画起来。我见过他写字模样,写得飞快一气呵成,连墨迹都没干,拎起那张纸在众人眼前,“长河从西往东流,南为褚,北曾为素。南岸流经三州七府,北岸流经五州十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在纸上画了长河,沿岸城池一一标出,密密麻麻,中间画了一个叉的地方,正是如今已然泛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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