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青玄担心你。”青玄瞪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试图用这般可怜模样让白锦欢心软些,答应自己的要求,“公子让我去和大王禀报一声吧。龙宫不比青丘方便,大巫又不在这里,一切事情还得大王拿主意啊。”
见白锦欢回眸望他,青玄像是触电般猛得收回手来。他知道自己方才对公子僭越了,可事关白锦欢的安危,就算公子事后责罚,他也认了。青玄掀起眼皮,紧张地看着白锦欢,却见白锦欢脸上没有半点怒容,甚至还笑着安抚他。
“不过是想事情出了神,不是什么大事儿。”白锦欢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好似被抽掉了主心骨般瘫软下来。他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去应付青玄,不想让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小妖奴徒增烦恼:“想是身体原因,这儿人多嘴杂,也不好宣之于口。”
青玄仍旧不肯放弃,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和白锦欢进行视线上的交流。可白锦欢不愿让步,他也不好违背公子的意志越俎代庖,只得渐渐软下态度来:“公子若不愿让大王知晓,青玄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公子,若有不适,千万不要硬撑。”
白锦欢曲起手来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青玄的脑门,这才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些。青玄这人什么都好,从小到大都是青丘评选而出的五好青年,就是有时候太大惊小怪,一点小事儿都能惹得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
白锦欢心下思忖,面上表情却更加温和。他知道青玄是在关心自己,内心深处也享受着这样的关心。看着忧虑的青玄,白锦欢不由得放柔了自己的语气:“小青玄,别担心。你家公子向来骄矜,什么时候会让自己吃亏啊。”
青玄短促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来闷闷不乐:“但愿如此。公子总是爱骗青玄。”
风波平息后白锦欢再次将自己投入到载歌载舞的宴会气氛中,可他着实在歌舞一道上没有半点慧根,瞪大了眼睛看着舞者在厅内扭动的婀娜身姿,竟对着人人赞叹的舞蹈瞧不出丝毫可取之处。白锦欢无奈地摇了摇头,莫名还有几分无端联想。
如此千娇百媚的舞者精心献上的舞蹈,若是遇见旁人,许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可惜碰到了自己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无疑是对牛弹琴。
青丘狐族的应酬有狐王和白澈顶在前头,两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长袖善舞又八面玲珑,自然能对觥筹交错的交谈应对自如。白锦欢躲在父亲和兄长身后,也没有不长眼的人端着酒杯来灌他这个纨绔的小儿子。
他正好躲在一旁乐得清闲,欣赏不来歌舞,又不需要应酬,只得将玲珑心思再度放在桌案上的美食珍馐上。龙神渊龙宫和青丘狐族一南一北,饮食更是大相径庭。食物初入口时觉得惊喜美味,再吃便总感觉有股挥之不去的水腥气。
龙族生于水中,要求他们的食物没有这股子腥气怕是强人所难。白锦欢知道这个道理,只得将这点微妙的不适摒弃,又吃了一点东西填着肚子。今日奔波忙碌,本以为能在龙宫吃上流水席,现在想来竟是他想多了。
吃到最后,白锦欢只觉得自己胃里直犯恶心,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他撂了筷子,随口询问青玄有没有觉得食物有股莫名的味道。可向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小妖奴却怔愣着抬起头,唇边还沾着碎屑,竟没有半点对食物的感受。
白锦欢同青玄大眼瞪小眼,一时相顾无言。他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地摆了摆手,示意青玄继续吃着不必管他。现在连唯一能够吸引他注意力的美食都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致,白锦欢只觉得人生无望,须得自己找些乐子。
他跟青玄耳语几句,想要自己一个人在龙宫四处逛逛。现下龙王宴请,许多宾客都留在大厅内,人多眼杂的,自己消失个一时三刻应当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白锦欢打好了算盘,只要青玄愿意答应瞒着,想必出不了乱子。
青玄眉头紧蹙,面上表情抽动一番。白锦欢见他那副神情,便知道自己这个小妖奴怕是不肯同意。果不其然,青玄下一秒便出言反对,没有给白锦欢留丝毫余地:“这怎么行!龙宫不比青丘地宫,地形复杂多变,公子若是迷路了可怎么办。”
“小青玄,你家公子方向感极好,绝不会迷路的。”先是无奈地应答,说完后白锦欢才对青玄的质疑感到稍许不满。他双手环抱胸前,细眉一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开什么玩笑,本公子自从记事起就从未迷过路。”
青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拗,有时候还容易认死理。白锦欢无语凝噎,花了好大一番力气,好说歹说才让青玄那颗又年轻又操碎了的心堪堪放下了些,几乎就差对天发誓他只是出去逛一逛,绝对不会出事的。
顶着青玄忧虑又担忧的目光,白锦欢蹑手蹑脚地弯腰逃了席,临出门前还不忘朝青玄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怕是整个妖族再没有他这般善解人意平易近人又体贴的公子了,白锦欢无事一身轻,悠然自得地想到。
可有时候人就是不能太乐观,白锦欢之前从未知晓乐极生悲的道理,现实倒是言传身教地给他上了一课。他在龙宫里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这里往左拐,那里往右走,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个转角后,成功将自己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继续往前走,走过雕刻精致的月洞门,抬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人龙宫的后花园里。
后花园一般是主人家的庭院深处,不轻易示人。白锦欢尴尬地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边在心底腹诽着龙宫这安保力量可不强啊,这一路上经过多少门庭,竟无一人出面阻拦,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方才来时之路,想要摸清路线回到宴席厅去。
回忆受阻,骤然终止,再也进行不下去,甚至连带着之前尚且清晰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白锦欢有些崩溃地想,自己常在河边走,竟真有这湿鞋之日。方才还大言不惭地在青玄面前夸下海口,现在就要食言而肥了。
从开始记事时就从未迷过路的青丘九公子,晃晃悠悠不请自来地走到了龙宫深处的后花园,第一次在这陌生地方迷了路。
白锦欢肩膀一耸,闭上眼睛和自己较劲儿一般,不信邪地再度陷入了回忆。回忆不安分地和他作对,非但没能捋出一条清晰的路线,甚至还将他的记忆搅和地乱七八糟,让白锦欢站在分岔路口,看哪条路都像是有嫌疑。
他这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然没能发现后花园深处的一个小亭子中,正有人不声不响地在哪儿举杯分茶。那人轻笑一声,骤然出声,倒是把白锦欢吓了一跳:“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既是有缘,不如坐下喝上一杯?”
白锦欢这一路上顺顺利利地走到这里,非但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更是连个鬼影都没瞧见。龙王宴请宾客,稍有头有脸的人此时都在厅内觥筹交错,能够优哉游哉地在这深处后花园内分茶品茶之人,想必不是凡俗之辈。
白锦欢心下思忖,顾念着自己本就是从筵席上偷跑而出的,此时不便与旁人徒增交集,平白无故给青丘狐族惹出风波。他没有出声,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后花园。可那在不远处亭台上的人却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即使没有回头看向白锦欢,也知晓他的所思所想。
“阁下怕不是迷路了吧。在下正好也要去宴会厅上,阁下若是不嫌弃,不如与在下一同前去?”
那声音磁性又温柔,带着点低低的哑,莫名听起来很像墨璟。白锦欢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一步,自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自己怕是太想念墨璟了,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似的联系都让他感到怀念。
他心中疑云重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又不知身份,白锦欢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他连连后退,转身离去,就听那人像是有了动作,从亭台中缓缓迈步而来:“阁下为何见了我就跑?是因为心虚吗?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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