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证据,还是诬陷,全看拿着它的人如何挥舞大旗,全看那龙椅上的人的心、偏向了哪一方。
结果就是答案。
先太子被废,两位皇子身死,一位流放,多少臣子满门抄斩。
永庆帝信了先太子行巫蛊祸事,那所有向着先太子、帮着先太子的都有罪。
既然有罪,那就都是证据。
阿薇说这话时,神色很平静,但话语里的悲痛透露出她对这八个字的刻骨体会。
定西侯也是多年为官为臣,食君之禄,他自己能明白那些道理,但听到它们从阿薇这样的晚辈口中说出来,还是痛心不已。
没有经历过圣旨下的家破人亡,又怎么会有如此体会?
臣不敢言君错。
哪怕道了今天,定西侯知道巫蛊案是错案,他也不能直直地站在金銮殿里,说什么“错了就改”。
翻案,有翻案的步骤和章法,不能靠蛮劲。
“我亲眼看过那个字,”定西侯稳了稳情绪,和阿薇道,“和金太师的字太像太像了,不止是皮,还有骨。”
阿薇愣怔了下。
仿字,糊弄简单,要乱真,很难。
祖父的那一手字,阿薇在蜀地庄子上那两年临过贴,算是得了个形,瞒不过真正的行家,但那些只懂皮毛的人看了,看不出来问题。
靠着这个形,她仿写了冯正彬的遗书,也仿了姑母的字、一张小纸条吓冯正彬。
那封遗书是她讨巧。
手边就是冯正彬抄写的经文,且他多年写台阁体、不写金体,早已生疏,阿薇抓了几个特征,后半截遗书又越来越缭乱,钻了空子。
姑母自小学的就是祖父的字,又得过祖父指点,饶是如此,她的字也不能算是有了骨。
阿薇仿了,骗骗当时心神不宁的冯正彬,也够用了。
但今日,定西侯告诉她,那些伪造的证据上的字迹有皮有骨,这不是轻易能达到的。
“那个人一定很擅长书道。”
“他应当蓄意练习了很多年,或者不该说蓄意,那时候读书人练金体的如过江之鲫。”
“但是,大家会有大家的风骨,最初都是从临摹入手,造诣提高后,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自己的东西,有自己的格调。”
“他练得很好,而且,收起了自己的东西,只写金体,他在笔迹模仿上有很高的天分。”
阿薇总结着,突然灵光一闪。
她被字迹带走了思绪,反而忽略掉了其中另一个问题。
“宝源钱庄?”阿薇喃喃着,“虚假的票子能进宝源钱庄,又被查出来,宝源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是宝源把东西混进去了,还是他们本不知情、按衙门要求提供账册,而查此事的官员把伪证放进去了?”
定西侯坐得更端正了些,神色亦严肃。
“说实话,前些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起来,好像哪一种猜测都有可能,”他深吸了一口气,坦言道,“后面我要说的,都是我昨夜得来的猜测。
宝源的背后是安国公府,这事儿你知道吧?”
见他如此慎重,阿薇也不由紧张了些,闻言点头:“听说过。”
“只是坊间传言,但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定西侯道,“安国公有一位侄子,名叫章振礼,现任大理寺少卿。
会怀疑安国公,是早年间我与岑太保喝酒,他当时喝多了,提到过一句。
说章振礼的字写得特别好,别看他平日只用台阁体,但他行书草书楷书都出众,书道上下过很大的功夫。
还说,他都自愧弗如。”
岑太保本意应是夸章振礼的字,酒后多言,醒了也就忘了。
定西侯亦没有把那么句酒话往心里去,也就是昨儿半夜辗转反侧梳理金家案子时,倏地一个激灵,把这两者给牵上了。
一个爱好书法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苦练过盛行的金体?
岑太保自己就写得一手出色的字,能被他夸赞,能让他佩服、自认不如的,章振礼或许真的能得皮又得骨。
“巫蛊案是谁弄出来的,这不好说,”定西侯沉声道,“但拖金太师下水,宝源和背后的安国公不可能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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