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见予修眉紧蹙,耐心已经被耗尽了,不知道她从什么开始变得这么圣母玛利亚,告诉她:“不需要,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我就是一直在为自己而活才会失去你!”
她说话一直以来都是轻声细语,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光里,连吵架都很少,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自洽的状态,不需要任何一方做出退让。
场面又徒然变成这个样子,季见予心绪凌乱,不单是为了两人在异国街头不纯粹的偶遇。
卢梦如在明白她彻底失去什么后第一次开始忏悔,季见予明白,酒精挥发,她依旧是那个漂泊不定,自由又坚强的灵魂。
季见予没立马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窗台抽完了刚买的一整包烟。
卢梦如抱着他的时候,他第一感受是惶然,挣扎过后,最后那点想要报复的心也随着灰烬陨落了。
明明他体会过这种痛苦。
也正因为他体会过,有无数个时刻,他想把这种痛苦施加给作恶者。
他知道自己早没有办法继续爱卢梦如,也没有做好准备变成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手机上有苏冷一个未接电话,季见予半边身子麻了一瞬,上半身印在幽沉夜色的黑里,仿佛静止。
苏冷还发了一条消息,掩盖了上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总可以回答吧。”
季见予表情像雕塑一样冷酷,手指在暗处不易察觉地抖,逐一回复。
“客观事实来看,娶你可以避免很多有潜在隐患的商业因素,但主观而言……”
我们家人都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中意你。
耳畔有一阵急遽心跳带过的风呼啸而过,最终季见予把这行甚至没打完的话删除。
“谈判很顺利,明天计划去一个朋友自家的庄园,到时候给你拍照片。”
什么都没回答,这些是他本来就打算和她分享的消息。
苏冷没再回复,电话也没有动静,季见予想她应该懂他的意思是归期未定。也许是她现在忙着照顾老人,琐事繁多,根本没心思关注别的。
这个年,算是彻底潦草过了。
季见予放了整缸热水,泡到几乎昏睡,整个人下潜又浮起来,怎么都掩盖不了耳畔因为四周过于安静而产生的一系列杂音,暖气调再高套房的空气也是凉沁沁的。
少了个女人。苏冷即使变得话少安静,但有她在地方总会多几分生动。
季见予披上浴袍往国内拨了通电话,过年期间,估计医院也不怎么忙,季见予很有耐心等铃声响到最后一刻的前一秒。
“苏冷爷爷年后做完手术要回淀城,依你看,是继续在神内住院,还是去什么针灸科调理。你们附一针灸科怎么样?市一就不怎么样。”
谈时边今天值二线,一大早就在值班医生起床前把整层病房走了一遍,“看苏冷怎么想的,我们科还有挺多空床,还有,我们这边只有中医科。”
季见予揉了揉额角,“到底你是医生还是她是?她主要是怕老人在那边得不了周全的照顾,还得看人脸色,既然有空床就转到你们那儿吧,还是你管。”
“你们夫妻俩这么信任我呢?”
季见予哼哼一笑:“她不一定,偏见一旦形成,没这么容易消除。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突然沉默一阵,季见予才继续说:“她这些年应该领悟到了,尤其是生死病痛的,医院没人还真是麻烦事。”
“她是变了挺多,但我上次替她治好她奶奶,她的礼物只送到了我底下的一线手里。”
“她能和你说一声‘谢’也是对事不对人,除非李尤尖能活过来。”
两边不约而同缄默,谈时边那边连呼吸都停滞一般,在预感他要挂电话之前,季见予出声岔开话题。
“你觉得她哪里变了?”
“变得不再爱你。”谈时边有仇报仇,一点不含糊。
季见予嗤笑一声,“谁说得准呢,再怎么样,我们都已经结婚了,要过一辈子的。就像当初我恨不得毁了她,但十年后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次一家三口的谈话以季见予坚定表示“他不会娶一个对婚姻不忠女人的女儿”告终,季宏风和文玉都不知道他哪来的消息,信誓旦旦。
不过尤眉兰和焦显平的事当年是传得挺厉害的,据说是焦显平前妻四处散播那两人是大专时期的初恋,旧情难忘。虽说尤眉兰是在苏南添走后几年才再次出嫁的,情有可原,但外界并不知道尤眉兰死了老公,男方原配出来阴阳怪气,难免让人怀疑两人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同为女人,文玉倒不觉得尤眉兰再婚有什么。那晚吃饭,看焦显平那个女儿和尤眉兰关系和睦,就像亲母女,没有一点对破坏自己原生家庭入侵者的厌斥。反观苏冷,她对谁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但这也不奇怪,从小到大她都是和苏南添比较亲。
季宏风追到季见予房间门口,却没有硬闯进去,警告他:“捕风捉影的事你少在这儿说,你不想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季见予脑袋一阵闷胀,衣服还没得及还,谈时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说人晕倒了算谁的?”
季见予一开始没听懂,正不耐烦他打哑谜,又听到:“苏冷,在病房晕倒了,估计是料理老人太累。”
房间开了扇窗,透气用,外面风太大,窗棂啪嗒啪嗒响,季见予起身不紧不慢给重新关上,耳边瞬间清净。
他蹙眉笑笑:“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