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修剑,但长者都送了,收下也没什么坏处。等离开仙谷他再去找点装饰品给这把剑提高些美感,当做挂件带在身边算了。况且,万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防身救自己命了呢?
章祁月美滋滋地将两个宝贝收进怀里,手扒在桌沿站立起身,重新坐回胡须长者面前,摇晃着那本褪色的宝典,语气中满是不解:“前辈,这本是不是褪色了啊?恕晚辈愚钝,里面内容根本看不清字迹,无从下手。”
长者像是没听到似的,将棋子重新归位,对着那两个倒三角捋着胡须,眼皮压根懒得抬,直勾勾看着棋盘道:“下棋。”
询问无果,章祁月抱着下完这局棋就能得到答案的想法,老实坐下又同他来了一局跳棋。意料之中的胜利,他连忙抬头望去,可长者哪里像是要回答问题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重新摆好,再次重复道:“下棋。”
又是一局结束,胡须长者依旧摆好棋局,像被操控的机器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场景。章祁月再也沉不住气,跳下板凳走到长者身边,翻开书页想让他看清那模糊的章节。
可对方视线压根没有斜,仿佛他沉浸在这新鲜玩意梦乡中,不愿醒来。章祁月双手叉腰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心情,片刻后他自暴自弃地收起宝典,坐回位置。
好,不就是下棋吗?下呗,谁能下过您啊。
黑子落棋,白子紧追,一场轻松玩闹的跳棋竟被两人动作激出几分紧张感。
章祁月思绪逐渐放空,却在下一瞬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为何修符?”
他惊得手中棋子掉回原位,四处环顾却再没见到第三人,然而那道声音依旧在耳边盘旋;“你为何修符?”
章祁月没有出声,依旧捻起棋子陪同长者进行着漫长的棋局,在最后一子落下时,将自己初心在心底唤响。
“你为何修符?”
“弟子愿能以纸为器,以笔为刃,提笔绘阵护全性命,斩万千邪祟于符下。故而入符道。”
复读机般的询问刹那间停止。这时胡须长者终于抬起头,笑容满面,嘴角扯起的弧度让他脸上满是褶皱,可那双眼睛却没有浑浊之意,如清水般透彻。
“这局我赢了。”
像小孩子炫耀手中糖果一样,这副模样越来越像故人。心底泛酸,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却还是跟着一同扬起笑顺着话语附和道:“前辈棋技高超,晚辈敬佩。”
“你也该走了。”
章祁月赶忙起身拜谢,在直起腰时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嘴关于宝典的问题,长者没有回答只是慈祥地笑望着他。
揣起书本,章祁月不再多言,可能想要悟出书中奥秘还需要一个新的机缘。今日收获已经很多了,不急。
刚走出几步,章祁月又顿住,侧身道:“如果还有机会,晚辈下次还陪您下棋。”
这句话说完只见胡须长者笑得更开,他双脚触地,弓着腰的身型果然只比圆桌高上那么一点,他摆摆手让章祁月赶紧离开,最后的话语也消散在风中:“没有下次喽。”
幻境崩塌,一道金光从裂缝中冲向章祁月,直直穿过布料钻进那本《阵法宝典》。他连忙掏出书本,那原先模糊的字迹此刻全都镀上了一层新墨,仿佛一本刚写出的新书,各种阵法图文清晰地映入眼底。
他转身再不见那位长者的身影,心中一个猜测隐隐定型。
那位长者其实就是这本书的守护仙灵,日日困在仙境中靠着一盘棋自娱自乐,数千年来终于碰到一个活人。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和自己对弈,是因为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下棋,也是他第一次同人交谈玩乐。
同样,是他第一次知晓棋盘中的乐趣,亦是最后一次。
春景荡然无存,再一转身又回到了这鬼地方。章祁月将不远处布满青苔的石头清理干净,直接一屁股坐上面开始翻看宝典。既然他从幻境出来降落在这里,那自己师兄们肯定也会出现在这,干脆直接进行一番守石头待师兄。
这本古籍中全是章祁月未曾见过的阵法。更令他新奇的是,邯绍曾教导他以守护为本,然而这本书里杀阵占多数。光是令敌人陷入困境的阵法就已经上百种,更不用提书本后半部分全是听名字就觉得毛骨悚然的阵法。
简直就是把入阵之人当成活靶子,各种折磨致死。
这本书一定要藏起来,不然万一被邯绍知晓,指不定又要被骂道心不稳。章祁月想象了一下邯绍发火的样子,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将怀中书抱得更紧。
一扇门凭空而出,沈琦穿过漩涡落在地面。章祁月满心欣喜地想要冲上去来个拥抱,却在沈琦几步外停下。
他这是,哭过?
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中紧攥的物体。银白色剑身如璞玉雕琢般晶莹透亮,与他一身黑成了鲜明对比,章祁月还是第一次在他衣着打扮上看到这般刺目的白。一朵清莲镂空图案位于剑柄,在这般阴冷下竟散发柔光,让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亲近感。
二师兄这是被换魂了吗?按照他这脾性,怎么可能会领回这么一个与他自身完全不搭边的仙剑出来?
“这是怀心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我生在武将之家,可我贪生怕死,机缘却引我入幻境,赠我怀柔之心护佑苍生的仙剑。”
沈琦自嘲地说完便将目光移回章祁月身上,泛红的眼尾还有泪痕,往日总是各种活跃气氛和自己嬉戏打闹的沈琦多了些脆弱,声音微颤:“我看他们一直死去,我想救他们,但是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