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被责备便罢,家人对富小商的种种数落,方大穹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怎么听怎么不高兴,怎么听怎么为家人的不理解感到莫大的无奈哀伤。
鞋合不合适脚知道,打算和富小商相伴一生的是他,不是他的家人,凭什么他们偏执的认为他和富小商不会幸福?凭什么只因为他和富小商都是男人,就不能相爱,不能得到他们的谅解与祝福?既然他们知道走上这条路势必承担社会上种种歧视与不公,既然他们关心他,爱他,为什么不能给他支持?不支持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拆散?这样,家人与那些嚼舌根,甩白眼,强加压力与鄙夷的外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担心他理解,但他的伤心他们为什么不能理解?不理解,他不怪他们,因为他也是这样自以为是对别人好,却不知无形中伤害了别人。可他真的不能容忍他们一再指责、诋毁富小商。
富小商和他闹得再僵,也仅仅是针对他,对于他的家人,一个不字都没说过。是他害富小商失望,是他逼得富小商不得不将他推出他的世界,又是他悔不当初发誓要追回富小商,要怪罪统统朝他来,难道就因为他喜欢富小商,富小商就要承受他们的挑剔与责难?
方大穹实在听不下去,横下一条心,要跟家人摊派到底。
“你们可以骂我不争气,骂我不长进,因为我让你们失望、担心又伤心。但是,请你们不要责怪富小商,是我不死心想要和他重修旧好,纠缠他,求他再接受我;你们只看到我为保护他受伤,有没有看到他被我伤得有多重?
为了不让你们伤心,我伤了他的心。可你们知不知道他是我愿意豁出自己性命保护的人?
我知道你们不赞同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你们爱我,关心我,希望我幸福快乐。可你们难道没看见我和富小商在一起时有多快乐,多幸福;和他分开有多痛苦,多难捱?你们所希望的幸福,不见得适合我。我找到我的幸福,就请你们抱着对我的爱与关心,试着接受,可以么?”
“你这孩子怎么执迷不悟?我们要你们分开,是为你们好,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的感情要承担多大的压力?在那些压力的逼迫下,你们迟早要分开,长痛不如短痛,趁能回头,尽早回头。耗到不能回头,再后悔就晚了。”
“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后悔就是当初不够坚定,没能把握住原本属于我的幸福。
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压力有多大,但外界的压力对我的伤害终归有限,你们施加的压力才真正令我难以承受。
我不指望你们支持或者祝福,但只要你们不反对,我就有信心和他一起走下去,只要他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接纳我。”
“不可能,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再把信心寄托在你身上。”
冷水泼来,来自富小商。
“我问过医生,你的伤不要紧,好好休养即可,不会影响你将来的工作和生活。这是我帮你垫付的各项费用,念在你是为救我受伤,我就不要求你还了,虽然我并没求你救我,更不稀罕你救我。”
富小商从外边进来,不给方大穹开口的余地,一口气说完,说完,留下单据就走。
“富小商——”
方大穹欲追,然,动作太猛,导致头晕袭上,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方大穹的家人们连忙上前搀扶,富小商却头也不回,走得干脆。
“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你这是何苦……”
“你们不了解他,根本不了解!”
富小商不是不在乎他,而是不敢在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富小商静静躲在窗帘后,地灯灭了,小心掀开窗帘一角,向楼下望去。
那个头上绑着绷带,手臂吊在胸前的家伙见他这里灯灭了,才一步一回头,状似恋恋不舍得渐渐远去。
每天都是如此,那家伙以为他不知道。
其实,他每天都是这样目送他离去,不为别的,只为看他能坚持多久。
那家伙伤还没好,就跑来继续纠缠他,早上尾随他到公司,中午给他送饭,晚上再尾随他回家,到他关灯再走。不像受伤之前,总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跟他搭话,就默默的跟着他,用目光焦灼他。
是苦肉计?
不得不说,很有效。
他的心……会疼了。
不为自己的伤口,为他。
酸酸的,隐隐的,软糯糯的,还有点儿热。
可是,他还是不想接受他。
他迷失的信心,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或许,这一生都找不到了。
没有信心,没有勇气,恐怕什么都做不了,做了也不会成功。
于是,就只能这样悄悄偷看,悄悄把前一刻兴起的跃跃欲试压制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即便,下一刻,又将爬出来。
循环往复,没完没结。
“今天的菜色是什么?”
“呃……是冬笋肉丝,干炸……”
富小商无视掉方大穹的惊喜,将装着空饭盒的塑料带交还给方大穹,朝公车站走去。
方大穹笑呵呵紧随其后。
“你会不会太闲?不用顾店么?”
“我是老板,一般不亲自掌勺。”
“原来是别人做的,我说你吊着一只胳膊也没法下厨。”
“虽然洗菜切菜是请别人代劳,但每天给你送的饭菜确实是我亲手做的。你……吃不出么?”方大穹问得小心翼翼。
“吃不出。”富小商答得飞快。耳根,红了。眼光,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