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清立在银杏树下,脸上少了少女的娇憨,多了几分出家人的凡。她纤瘦的身线罩在青袍之下,黑缯下的双目含着悲悯,病容楚楚,眼波盈盈,形貌出落得宛如仙子一般。
“长公主。”灵清上前向毓容行礼。妙玄灵应等人也在后头行礼。毓容扶起灵清,也对后面的人说道:“免礼。”
妙玄灵应送毓容上了阁楼就都下去了。毓容牵着灵清坐下,虽是三年没见,却一点也不生分,仿佛昨天才分离。两人对坐着,互相打量着对方,看看彼此的模样可变了。
“我早该来看看你。”毓容歉疚地说。灵清说:“三年不见,长公主消瘦了许多。”毓容三年前浑圆饱满的小脸显出了明晰的下颌线,俏丽的眉眼鼻唇从脸上显出来,蜕变出了女子的温婉。
“我让人送给你的养心丸你可吃了?心痛病可还犯了?”毓容每年都让王太医配养心丸送去枫叶观给灵清吃。她见灵清看上去还是很羸弱,就这样问她。
灵清道:“长公主还挂念着我,我的病就好了大半。长公主派人送来的养心丸也吃了,心痛病已不常犯。”
“这就好。”毓容欣慰地笑了。
“长公主怎么一个人来了呢?”灵清好奇地问。灵清虽身处观中,远离喧嚣之所,但这几年的大事她也悉数从一些香客口中听到。安伯渊勾结北回人被处死,大璋败于北回,割池和亲,再后来京城都在传安伯渊不仅没死还成了毓容的驸马,灵清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毓容说。
谁知这一句话就勾起了毓容心里无限的悲凉,哼唧一声就哭了起来,哭得灵清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拿帕子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可是安教习又给长公主气受了?”灵清问。毓容摇着头,泪如雨下:“他要是会给我气受,我就不哭了。”
毓容哽咽得说不出来了,将一边脸贴在灵清的肩膀上一个劲地哭。灵清抱着毓容,抚着她的背安慰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灵清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檀香味,毓容闻着这个味道,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含着眼泪说:
“灵清你知道吗?他不是安教习了,他在我面前根本是个死人。我想让他知道,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我愿意为他改变。我学着做针线,做羹汤,为他在长公主府种了一片竹林,可他从来不放在眼里。他只叫我殿下,对我只有君臣之礼。我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真恨他,恨不得一剑杀了他……可我做不到,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拼了命才和他成了婚,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灵清,我该怎么办呢?”
毓容抬起泪眼,求救似地看着灵清。灵清尚未在男女之事上开窍,并不知道让毓容真正痛苦的是什么。她说:“长公主心里难过,不妨在观里多住些日子,让灵清多陪陪长公主。”
灵清给毓容卸了珠钗簪环,脱去裙衫,备好热水让毓容沐浴解乏。温热的水汽散着艾叶和花瓣的香气,毓容头脑清醒了不少。泡完澡毓容换上了灵清的寝衣,寝衣上也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她闻着这个味道就觉得安心。
灵清收拾好沐桶,叠好毓容更换下来的衣裳,把床铺好扶毓容歇下,坐在床沿上说:“长公主今日赶路一定累了,早点歇下吧。”
灵清刚起身要走,毓容拽着她的手,央告道:“你陪陪我,别走。”灵清就又坐下来:“好,我不走。”
灵清靠着枕头,毓容枕在她的腿上。“以前宫里也有一个好姐姐,她替我嫁去了北回,也不知道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一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一想起她我就觉得亏欠。”
毓容想起小时候她就喜欢这样枕在华颜的腿上,枕着枕着就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华颜的腿都麻得不能动了。
灵清说:“各人有各人的命,长公主不亏欠什么。”毓容抬起身子,很认真地问灵清:“我被安伯渊如此对待也是命吗?”灵清还未回答,她就自己解了答:“是了,是这样的,是命,是报应,就算不嫁去北回,我也不会幸福。”
“不是这样的。”灵清和婉地说道,毓容顺着灵清的手又重新枕在她散着檀木香味的道袍上。“长公主是真正的嫡公主,就算长公主要嫁去北回,圣上和太后都不会允许的。”
“至于安教习……”灵清沉思片刻说道:“我想他或许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不是故意要对长公主这样的。”
毓容问:“他的心结是什么呢?他从来不跟我说他消失的那两年做什么去了。”灵清说:“人总有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他不愿意说,长公主也别去逼问。等安教习什么时候来观里接长公主,长公主就跟他回去。凡事看开些,顺其自然,自有开花结果的那天。”
“他会来接我吗?”
“一定会的。”
灵清说得不错,翌日傍晚,两个侍从赶着马车停在山下,安伯渊从马车上下来。毓容在银杏树下看见安伯渊,喜上心头,等安伯渊上来给她行礼,她赌着气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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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清向安伯渊欠了欠身说:“我去劝劝长公主。”
“你是灵清?”安伯渊问。
“是,安教习。”灵清款款地又欠了一下身子。“我去劝劝长公主。”她再一次说道,好像忘了刚刚已经说了一次。
“不用了。”安伯渊说,“今晚我在观里留宿,明日一早再启程。劳烦灵清道长帮我收拾一间厢房。”
灵清和灵应在后院收拾了一间厢房,也就是后来金猊和青伶所住的厢房。
晚饭过后天渐黑了,观里的人都回了各自的禅房,香炉里的残香冒着几点火光,四处静悄悄的。
灵清打完坐准备上阁楼去,灵应垮着脸拿着一盏断了腿的烛台来禅房找灵清,说是安驸马不小心把烛台摔断了,让她帮忙拿盏能用的来。
灵应比灵清小五岁,当年还是个毛里毛躁的丫头,远不如灵清稳重。灵应觉得安伯渊给她找麻烦,私下在灵清面前埋怨起来:“没事给我找事做,黑灯瞎火的我才懒得上库房折腾呢,我把大殿的烛台给他用去。”
灵清笑道:“你歇着,正好我要去阁楼上,就把我们禅房的烛台给安驸马送去吧。”灵应说:“那我用什么?”
灵清把蜡滴在桌子上,再把蜡烛往上一放就立住了。“明早你找住持再要一个。”灵清擎着烛台就走了。
厢房前,安伯渊从灵清手上接过烛台道了句:“多谢灵清道长”。灵清欠身说:“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安教习见谅。”
安伯渊拿着烛台站在门边,既不说什么,也没回去,灵清停留了片刻就转身离开了。
晚上灵清和毓容仍旧歇在一起。夏末秋初,雨水天气,闷热难当,灵清给毓容打着扇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灵清,你睡不着吗?”毓容说,“我也睡不着。”
“这天可真怪,前几日下了几场秋雨,以为凉了,好好的又热起来了。”灵清从床上坐起,用手摸了摸身下,簟子上潮潮的,又抓了一下后背,寝衣也汗湿了大片。
灵清下床点亮蜡烛,毓容见她脸上汗涔涔的,心想屋里闷是闷了点,但也不至于汗淋漓的。
她纳闷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别是病了?”灵清说:“我自小虚汗就多。”
毓容也从床上下来:“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到银杏树下乘凉去。”
天上的黑云压得很低,仿佛就要挨着银杏树顶。云层里不时闪过一道亮光,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看样子马上就有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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