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上了楼,秦梦娥的门是关起来的,他就坐在外面等。等了约莫一刻钟门终于开了,出来送客的却是位面生的妇人。
兰生问她:“你是谁?原先在这的人去哪了?”
那妇人浓妆艳抹,行为举止甚为轻佻。她拉着兰生的手娇嗔道:“小相公怎么只惦念着旧人,不见眼前的新人呢?”
兰生拨开她的手说:“什么新人旧人的,梦娥呢?”
“梦娥被人赎走了,她有些东西要我给你。”
隔壁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妇人。
老鸨的话成了真,一位富有的客商把秦梦娥赎走了。
那富商在欢宜坞歇脚,一眼就看中了秦梦娥。老鸨说:“女儿啊,这回你的福分可是真到了。”
秦梦娥不仅生得花容月貌,又能弹会唱,会百般功夫惹男人开心,那富商歇了三日脚就为秦梦娥神魂颠倒,铁了心要赎她回去做妾。
秦梦娥把兰生放在自己身上的银子全都交给隔壁的露萍,让露珠看着兰生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交给他。
露珠说:“梦娥说你拢共给了她一百五十六两三钱五文,她一个子没动都在这,叫我全部还给你,里面还有留给你的字。”
兰生接过银子翻找出里面的信纸,信上写着“流莺孤燕,命薄缘悭”八个大字,兰生只认得一个“命”字。
他给菊生认,菊生一个字都不认得。兰生盯着不认识的字傻站着。
“写的是流莺孤燕,命薄缘悭。”露珠念给他听。
“什么莺啊燕的,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没钱,你俩没缘分,把她忘了吧啊。”
菊生很高兴地解释着。秦梦娥走了,兰生也该清醒了。
“那个客商花了多少银子赎她呢?”兰生不甘心地问露珠,露珠早进去了。
菊生抢过信纸撕了,邀着兰生说:“走吧走吧,我刚刚看到街上有耍猴卖艺的,咱们去看耍猴子去。”
兰生把撕碎的信纸捡起来揣在怀里,喃喃说道:“也好,谁给她赎身不是赎呢,去哪都比待在这里好,我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兰生问菊生想要什么,他有钱,他要把钱全部花掉。
菊生说他想置办一身新行头,兰生就给了他五十两,让他给小常师兄泉生梅生都置办身新的。自己去聚宝斋找桂卿还虞大太监的钱。
桂卿抱着银子掂了掂,说道:“这些钱可不够。”兰生说:“这里有一百余两,只多不少。”
桂卿笑道:“你是装糊涂?从你借银子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每日五分息,连本带利你起码该还二百五十两。”
兰生说:“当初立了字据你说没有息钱的。”
桂卿慢悠悠掏出字据,随便找了个送茶水的小二念给兰生听,小二的念道:“立借钱人兰生,凭保人桂卿借虞孝忍公公名下一百两银,日息五分,不限期归还,恐后无证,特立此据。”
原来桂卿当日念给兰生听时,故意把日息五分读成了日息无。
兰生抢过字据查看,他虽不认字,但是“日息无”后面确实还有一个字。兰生一把扯住桂卿的衣领,怒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桂卿嬉皮笑脸地说:“你自己按的手印怎么说我骗你呢?怪你自己当时没听清。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还钱吧,一天五分息呀。”
兰生撒开手说:“我没钱,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桂卿说:“你这是要赖账?那就只能去见官了,虞公公和衙门的人都熟络,到时候各种酷刑都给你用上,打板子,上夹棍,银针挑指,你知道什么是银针挑指吗?就是把头丝那么细的银针慢慢地钻进你的指缝里……”
兰生听得浑身打哆嗦,拉下脸来求桂卿:“好桂卿哥,你帮我在虞大太监面前求求情,就说银子我一定还他,求他老人家把息钱调低点。”
桂卿说:“你别怕,虞公公最喜欢听你的戏,你去唱出戏,陪他老人家喝两盅,指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一分息不要了。”
兰生又到归云阁给虞大太监唱戏,虞大太监要兰生陪他喝酒,说他要是能把一壶都喝了,就不要息钱了。
兰生喝了几大盅倒在桌底下。虞大太监揪了一下兰生的脸,笑眯眯地说:“得亏你生了一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