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随与菊生梅生分别,乘着渔民的船前往毒蛇岛,因是流放重地,渔民不敢靠近,殷随向岛上望去,看见几个人围在一起烤鱼。
毒蛇岛是南州海中的一座孤岛,岛上流放着十几个犯人,负责看守的官差一个月才上岛送一次粮食,金猊抢不到补给,只能靠捕鱼打蛇为生。
殷随看着哪个也不像金猊,渔民要回程了,殷随站在船上远远地喊了一声金猊。
一个瘦骨嶙峋的长男人抬起头,错愕地望着海面。
他扔了鱼从岛上跑下来,冲殷随喊着什么,似乎是想让殷随回去,他的声音淹没在海浪中。
殷随看到金猊还活着,很是高兴,学着当地人用树枝在海岸边搭了个简易的窝棚,跟着渔民学打鱼游泳,挖地种菜。
他随身携带一条红布,出海时挥舞手中的红布就能让金猊看见,金猊登上岛顶也能望见他的窝棚。
他们就这样隔着海共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殷随的窝棚每年都要被风暴毁几次,好心的渔民劝他搬走,但他从来没想过搬走,他知道他的窝棚是金猊的希望。
他没喊过金猊一声父亲,守着这座孤岛让他的心又获得了只有在缘来寺时才有的宁静。
金猊因为殷随的到来,即使在这座荒凉的小岛上也不再觉得寂寞孤苦,他重振精神,养好身体,盼着出岛的那一天。
五年后,义津王改国号为璋,设南琝州,立长子殷璟为太子,大赦天下。
金猊终于可以出岛,五年来父子俩好不容易真正地见了一次面,却只能无言而泣。
金猊在岛上饱受日晒风吹,一张脸变得粗砺黝黑,人也矮小了一圈,早已没了在长公主府时的风采神韵。
尽管从岛上下来那天他好好地拾掇了一下自己,看上去还是像个野人。
殷随和金猊去向帮过他的渔民们告辞,一个老渔民拉着殷随的手,也万分地替他高兴。
“你们兄弟俩总算团聚了,以后再也不用吃苦了。”
金猊想回京城去毓容的坟前看看,殷随没告诉他毓容的坟被推了,枫叶观被烧毁,小离山下已成了军营,老百姓不能再进去,只说:“好,我们一起回京城。”
义津王在位的这五年,严惩贪官污吏,重罚结党营私,亲忠远佞,广纳贤才。
削减徭役赋税,多次派使臣前往北回,与北回等国通商,结成友好同盟。
璋国上下,弊绝风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衣食无忧。
渐渐地百姓们就不记得瘟疫和屠杀的事了,提起这位皇帝,都竖起了大拇指。
与世隔绝了五年,金猊再次回到京城,御镜街上热闹非凡,往来着番邦异国的不同面孔,两侧商货琳琅满目,有许多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暖玉坊一品楼看上去生意更红火了,殷随好奇地四处看,风中飘来一股烤肉的香气,前面有家“竹香坊”。
殷随肚子叫了起来,金猊却只觉得感伤。
“随儿,去长公主府看看吧。”金猊说。
长公主府里现在住的是殷懿的长女福安公主,原先的毓容长公主府已经改建得面目全非了。
金猊怅然若失地看着府上的匾额。
殷随说:“走吧,这里已经不是母亲的府邸了。”
没走多远,忽听后面有人叫任之,殷随转身一看,是青伶。
香袖和青伶在新州落脚没多久,就听说南琝人进了城,璋国亡了。
青伶担忧殷随的安危,可香袖已经显怀了,他不能离开她。
安定下来后,青伶到镖队里打听,看见有往京城去的马队就使银子托人家去归云乡四进家或是缘来寺打听殷随的消息。
“我听说归云乡被南琝人屠了,剩下的也都赶去南方,缘来寺也毁了,就知道任之要么不在京城了,要么也遭了难。”
香袖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金猊和殷随。青伶给殷随和金猊斟满酒,又是高兴又是惆怅地说道。
“那段日子他打听不到任之的消息,天天急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劝他两句吧,他还冲我撒气,说我没心没肺。”
香袖头上盘了一个高髻,斜插着根银钗。身上穿着海棠红软比甲,滚金边禾绿裙子,脸庞丰满红润,身腰富态。
她来上菜,听见青伶说起那几年的事,便搭腔说道。
青伶说:“你看你,三两句话又翻起旧账了。冲了你两句,你要记一辈子?”
“哼,就记一辈子。”香袖瞪了青伶一眼。
“娘,有客人来了。”雪豆和红豆兄妹俩进来叫香袖。
香袖一面出去一面说:“今天打烊,不做生意。”
雪豆和红豆也学着香袖说话:“今天打烊,不做生意。”
殷随笑嘻嘻地看他俩拌嘴。金猊在岛上吃了五年的鱼,一桌子美味佳肴他都不知道从哪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