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然,只觉心头一片混乱。
日影西斜,窗户中透进来的阳光正照射在屋中一片珠帘之上,荧光流动,满室生辉。
但也晃得她心烦意乱。
苦苦追寻了多年的渠山氏人,就这样以一种她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而她好不容易寻到的合修剑法的人,竟是渠山氏的“叛逃者”,身上就流着渠山氏人的血。
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
薛铮起身,走到窗前。
从这边看过去,逸风楼左边的那座小院门锁紧闭,一丛梧桐树枝从墙内探出头来,落了一地落叶在墙根,不过一日之间,已显荒芜之景。
他心头陡然翻起一阵酸涩。
命运再次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不久之后自己就可以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他原本以为师父意外身故,而自己背上弑师罪名遭到同门追杀已经是最坏的情形,没想到还有更令他难堪、令他痛苦的境地在等着他。
午后的日光艳丽却呆滞,屋子里的气氛别扭而沉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许久摸出怀中那本羲和剑谱,放在桌上。
他看了年行舟一眼,她也正瞧着他。
“你……尽快回碧云洲去吧,另找个人修习羲和剑法,等你剑法大成之后,再去寻他们。”他避开她的眼光,瞧着窗外道。
年行舟的目光落到那本剑谱之上,没做声。
他笑了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我是渠山氏人,无法再与你共修剑法,好在我们共修的时间还很短,现在作罢,还算……没有耽搁太多。”
他停了停,又道:“他们的目标只是我,只要我没有和你在一起,你便不会有危险,你快走吧。”
“我不怕危险,”半晌,年行舟开了口,“也不会走,苦苦追寻了这么久的渠山氏就在这里,我绝不走。”
他沉默一瞬,“那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她不答反问,“你打算怎么做?”
“师父的尸体我一定要找到带回来,他既然带着我逃离了这么多年,一定不愿意留在那个地方……”他自嘲道,“说起来也真好笑,我出生渠山氏,却对这个种族一无所知,幸好他们对我这个叛逃者还穷追不舍,只要我跟他们走——”
“然后呢?”年行舟打断他,“你没听他们说吗?叛逃者回去是要接受刑罚的,你自身难保,如何带出你师父的尸体?”
她话里不自觉流露的关切令薛铮心头一悸,随即一阵难言的苦涩却又慢慢涌上来。
然而他看向她时,眸光却显得很平静,“我会先回明月宗,请掌门以凝气指打开我封存的记忆,再者……师父一力组建了战堂,对宗门贡献颇多,这件事,宗门不会袖手旁观。你还在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带了信给尹师姐,战堂的弟子会在附近等我,押送我回白慕山。”
年行舟点头轻叹,“是,单枪匹马,连渠山氏的几个杀手都无法应付,有明月宗的支持,事情会好办很多。”
“你既不愿走,可以和我同上明月宗,我会向掌门解释当日藏经阁一事。”薛铮的目光转向桌上放的那本羲和剑谱,“虽然不能共修剑法,但我们仍可以合作。”
她垂眸,“我先想想。”
“你一向都很有主意,如你决定好了,上明月宗找我,或者找尹师姐都行。”他说完,拿起榻上的铁剑,转身朝门口走。
“薛铮。”她在他身后唤道。
他并未转身,只问道:“什么事?”
她道:“你先等一等,昨晚与花二哥说好今晚相聚,或许他那里有渠山氏的消息也不一定,你不如也留下来听一听——我现在去逸风楼,跟他说我换了地方。”
薛铮听她说完,缓缓回到屋中坐下,点头道:“好,那我等着。”
夕阳余晖将散未散时,花泽夫妇进了客栈,被引到两人房间。
年行舟早已备好茶水,略带歉意地说:“我们不太方便出去,所以只能委屈花二哥、花二嫂在这里说话。”
花泽笑道:“哪里,这里就很好。”
瑾娘看了看年行舟,又将目光转向一旁英挺俊朗的少年,年行舟忙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难得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们。”
瑾娘笑道:“哪里是巧,上回我去栖风谷看蓁儿,你大师姐久没收到你的信,也不知你事情办得怎样了,特意拜托我们来崇清洲看看。”
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薛铮,“年姑娘办事总是这么雷厉风行,我看你大师姐是白担心了。哎呀,你们看起来很合适呀!”
年行舟有点尴尬地说:“不是……花二嫂误会了,我们并没有……”
她一面说,一面瞟一眼薛铮,他也正朝她望来,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但脸上神色都很平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寒暄过后,年行舟便问花泽,“花二哥,我一年多前请您多帮我留意渠山氏,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花泽颔首,“今晚就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年行舟忙起身续茶。
花泽喝了两口,道:“渠山氏自认是神族后裔,这个家族,二百多年前曾达到过鼎盛,后来衰败下来,其中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为保持血脉坚持不与外族通婚。”
紧紧盯着他的两个年轻人点点头。
花泽秉承说书人的脾性,任何事情都要讲清楚来龙去脉。
“渠山氏的人以族长为尊,听从族长和祭师号令,且容不得丝毫反抗与背叛,稍有人对统治者有所质疑,便会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这个大族内的统治异常极端和黑暗,族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暗无天日,但绝大部分人浑浑噩噩,苦而不自知,狂热而坚定地拥护族长和祭师,深信终有一日,他们会带领他们回到所谓的神域,脱离目前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