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挑起眉,笑睨着张昌宗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最是念旧。不过……六郎,你可莫要陷得太深,需知公主府内外,出众的男人可不只一个啊!”
闻言神情一黯,张昌宗垂眉静默片刻,便笑着起身:“我要过去了,恐走得久了大家要找。五哥你也是,早点儿过来。”
张易之点了点头,看着张昌宗的背影,笑容却是渐渐敛去。抚着腰上坠的玉环,他皱眉苦笑,轻声道:“便是把她放在心上又如何?她却是未必便把你我放在心上的……”
前缘往事,终不过是一场易忘的梦。
周旋于富贵红尘,多少人已忘了自己少年萌动觉得一爱便是千年的纯情。而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仍是生命的全部。
“啊……”痛苦的嘶声低叫,李仙蕙伸出手抓住身边不知是谁的手,瞪着她,才辩出是自己身边贴身婢女如玉。只是嘶声喝问:“郡马、郡马现在何处?怎么看不见他?”
惊惶回首,被李仙蕙抓住的如玉不敢回答,只是吞吞吐吐地道:“贵主不要再管别的了,先顾着自己才是……”
腹痛如绞,隐约听到外室中有男人在争辩该用什么药方。李仙蕙也知自己眼下不妙,却仍是尖声喝道:“叫郡马来!把郡马叫来!去告诉我阿母、阿爷,就说他们的女儿要死了,只求死前能见一见夫君,求他们网开一面,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饶了郡马……”
“郡主……”抬手擦着李仙蕙额上的汗水,如玉一咬牙,沉声道:“贵主放心,我这就去求太子、太子妃,您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李仙蕙闻言,原本黯淡的双眼为之一亮。紧紧捏了下她的手,才缓缓松开。
如玉挤出内室,却并没有再往外走,只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几位医师,我家郡主现在到底如何?”
见她问,几名御医为之一静,为了半柱香时间才有人摇头道:“郡主怀胎已过七月,若是普通早产,这胎儿大概也能成活。可现在郡主情绪如此激动,只怕这孩子……”
如玉听得脸色煞白,半晌才扑通一声跪下:“几位医师,不管怎样,哪怕是没了孩子,也求你们保住我家贵主的命。我、我这就去请太子妃。只要你们保住了我家贵主,她一定会重重赏你们的。”正说话间,却有一名婢女拉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人闯了进来。
如玉一见,忙跳了起来。急叫道:“快快,王妈妈,我家贵主早产,你快进去帮忙。”
那王妈妈被一路拖着跑过重重院落,早已气喘吁吁。可被如玉催着,又知房里产妇的身份贵重,也不敢多说,一头就钻了进去。只是隔了不到半柱香便又跑了出来:“不得了了,郡主这一胎怕是个死胎……”
几个御医闻言,俱是大惊。刚才虽然也说事情不大妙,可也还是能摸到胎儿脉像的,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成了死胎呢?
顾不得别的,忙往内室走去。
不敢跟进去,如玉瘫坐在地上,听着转出来的御医叹息着仔细如何开药方把死胎打下来。不禁失声痛哭:“贵主啊,你盼了这么久,居然、居然……”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一声哽咽险些噎到。眨巴了下眼,才连滚带爬地扑到刚迈进门的妇人脚下。
“太子妃,求求您救救贵主吧!眼看着贵主她……”
神情木然,韦氏看也不看如玉,便直入内室。
听到请安声,原本神志已经有些不清的李仙蕙又睁开了眼睛。望着韦氏的眼中迸出一丝希望与企求:“阿母,阿母……求你……”
虽然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可韦氏却也知她的心意。原本冷然的目光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惜。
“仙蕙,”轻声唤了一声,韦氏垂下头去静默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沉声道:“郡马已经去了……”
“你说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李仙蕙只觉心口一凉,全身上下竟是瞬间都冷了下去,直如寒冬日坠入冰窟一般。
呆呆地望着韦氏,她涩声又问了一句:“不会的,阿爷不会那么狠的。那是我的丈夫,是阿爷的女婿……阿母!为什么啊?你们怎么能、怎么能?!”猛地扑起身来,她合身扑向韦氏,紧紧地揪着韦氏的衣襟,大哭着问道:“我是你的女儿啊!是你嫡亲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被女儿抓住摇晃着身体,韦氏面色不改,只是垂下头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郡马身边还有你大兄陪着,他不会太寂寞的……”
身体一僵,李仙蕙仰头望着韦氏。口齿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咧了咧嘴角,似乎是想笑,却比哭更难看三分。
“阿母……”她涩声低唤了一声,可只发出这一声,就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凄风苦雨
隐约的,听到一些声音,吵杂的混乱的,仿佛是谁在叫着她的名字。可,却再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延基……”心口如此之痛,仿佛是什么人把她的心挖了去一样。
还记得那一夜,花烛映着一片艳色,他曾经说过此生结发,共揩白首,不管发生什么事,此生必不负卿……为什么才不过数年,他竟会先她而去?
“不是说过结发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丢下我还有孩子……”
一声脆响,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仿佛是有什么人狠狠地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有人厉声尖叫:“醒过来!醒过来!你就是要死也先把孩子生下来!你不是要做阿母的吗?你不是说了要做一个好阿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