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嘉奕无法,只能在宋如渊和老管家的劝说下先勉强对付着睡了一觉,第二日天刚亮,便有家人哭丧着脸前来报信:“大少爷,不好了,陈大人被下大狱了!”
陈大人,陈犰,乃是如今的吏部尚书,罗嘉奕的母舅,也是他在京中最大的靠山之一。
听闻如此噩耗,罗嘉奕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上穿鞋,死死的攥着报信之人的衣领,眼里全是一夜未眠留下的红血丝:“我舅父是正二品的朝廷命官,就算有罪,也该召集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岂可如此仓促下狱!”
见那人衣领被他拽在手里,都快喘不上气了,得信匆匆赶来的宋如渊连忙上前掰开好友的手,免得他弄出人命来。又看向那个好不容易逃脱升天,正在拼命喘着粗气的下人:“龙威卫拿人时,可有说明罪名?”
“说、说了。”那人一边喘,一边道,“说陈大人是里通外国,贪赃枉法,还有什么、什么紊、紊乱朝纲。”!
宋如渊闻言回头,看向好有,却见罗嘉奕已经平静了下来,对下人的话似乎并不吃惊,反而转头问起刚赶过来的管家:“你去了曹相那边?他老人家怎么说?”
可惜管家也没能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反而是两眼含着泪,哭着跪下回禀:“曹相、曹相他,被收押了!”
说罢,快速的擦了一把泪,顾不上安抚已经面如土色的主子,一五一十的汇报起自己的见闻:“小的想着直接去府上太打眼,就先去了烟波尽处,结果远远就见到那里乌泱泱围着一群官兵,小的不敢靠近,但也瞧见了他们车上都挂着明黄龙旗。”
“小的后来又去了曹相府打探,谁知整条街都封了,除了龙威卫,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车架……”
看着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得不轻的好友,宋如渊也不由唏嘘:曹相出身豪族,年少成名又官运亨通,天下谁人不羡慕,谁知最后竟然落了这么一个收场。
第63章争胜
龙威卫不动则以,一动起来就是雷霆万钧。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尚书省便风云改变,曹平芳以及他的一干党羽通通被下了大狱。
曹相国经营多年,门生故吏无数,关系网盘根错节,现在他进去了,京中几乎人人自危,担心在自己也受到牵连。
怀王府。
自从太子打北疆回来,行事本就低调的怀王则是变得更加收敛,安静到几乎让人忘了皇城里面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仲秋时分,天气已经逐渐凉爽了下来,尤其是清晨的时候,几丝微风拂过,还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意。
怀王长史擦了把脑门子上的汗,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之后,才敢走进怀王的书房。
此时书房里一应外人俱无,只有怀王闻承晏一人端坐在书案之后。
那长史进来之后,也不请安,熟练地在王爷面前跪好,开口禀道:“臣刚得到消息,曹相与两位公子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其他家人女眷俱在府中,不许出入。”
怀王手拿着一卷书,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看似漫不经心,,问话却直击要害:“竟然去了大理寺?怎么没关到御马监的私牢里?”
长史在心里捏了把汗,斟酌着回道:“此次虽是御马监拿人,三法司处奉的却是中书省的钧令。”
“中书省?!”怀王终于肯将眼神从书上挪开,看向跪在地上的长史。
就知道绕不过此节,长史暗暗叫苦,却不敢糊弄,仍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臣还听说、听说是林相爷亲自下的令,事先连门下省都不知情……”
“砰!”
一个茶盏飞了过来,连带着滚烫的热茶在长史面前溅开,他不但不躲,还借势将头埋了下去:“王爷息怒!”
“息怒?”怀王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砸了个茶杯的人不是他一样,“林相高义,铲除国贼、匡扶社稷,做的可都是大好事啊,本王何怒之有?”
明明在此之前,他就与林相眉来眼去了良久,本以为互相已经心照不宣,谁知林万里这个老匹夫说翻脸就翻脸。
长史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敢说,恨不得能无限缩小存在感,免得被暴怒的王爷拿来开刀。
可能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不多时便有一人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满面愠色的怀王也不害怕,反而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笑道:“王爷好大的火气。”
见到此人,闻承晏连忙起身相迎,语气十分谦和恭敬:“天色尚早,老世翁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原来来人正是曾在曹相府上做客的陈家家主,陈瑛。他向曹家辞行之后,世人皆以为他回了江南,谁知竟一转身又住在了怀王府上。
他一进来,长史不消一声吩咐,不顾双腿仍在酸麻发胀便挣扎着站了起来,佝偻着退了出去。
陈瑛已是望七之年,如今须发皆白,长长的雪白胡须撂在胸口,让他看上去不像富家翁,反而像是个仙风道骨的修行之人。
此时他心安理得由怀王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才叹了口气:“家中出了这些不肖子孙,叫老夫如何敢有一息安卧。”
想到他家接连折进去了陈豹、陈犰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后辈,闻承晏心中也是戚戚,安慰道:“如今情势未明,世翁倒也不必如此消沉。待小王奔走调停一二,或有转圜之机也未可知。”
二人心知肚明这只是面子话,依照怀王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可能为此事亲自奔走的。
陈瑛压根儿也没指望过他,此时也只是付之一笑,反而开导起闻承晏来:“无妨、无妨,左不过是两个不争气的晚辈,哪里配让王爷劳心。再说了,他俩遭逢此劫,能让家里其他人长长记性也是好事。”
听他这漫不经心的口吻,似乎并不认为家族赔进去一个朝廷重臣、一位封疆大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闻承晏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在装相,还是真的不在乎,试探道:“两日后便是大朝会,到时三法司会审,只怕那时候在想救人就难了。”
毕竟御马监敢拿人,肯定是有了确凿的罪证,而陈犰陈豹两位犯下的罪,就连他这个只在外围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惊心动魄。
“救人?”陈瑛笑了,“他们两个畜生自然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老夫非但不打算救,还要让族中子弟站出来痛陈其罪状。”
见闻承晏似乎不信,陈瑛笑的更加云淡风轻:“难道王爷以为,我江南陈家能有今天的声势,靠得就只是这几个不争气的后辈?”
闻承暻偏转过脑袋,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陈瑛也愿意为其解惑:“世人看到曹相、陈犰等人台前的风光,难免以为只要扳倒了他们,就能坐看我等树倒猢狲散。”
“却也不想想,朝廷总归是要用人的,他们是倒下了,可空出来的缺,朝廷又要找谁去填呢?”
林万里这种从草根一路爬上来的人终究是少数,试看满朝文武,能够格补上曹平芳等人职缺的,又有几个不是江南的出身?
再者,就算朝廷想启用新人,且不说新人是否能够服众,又能挑出几个与江南毫无瓜葛的新人呢?
闻承晏悚然一惊,这才明白究竟是什么给了陈瑛稳操胜券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