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艄公周甫跟着看了看了去。
这一看,嗬!还真是!
只见这几个人跑得狼狈,这个丢了只鞋,那个摔了一脸泥,大高个的那个还瘸了条腿,最重要的是,一路上拈轻怕重的管事吴富贵,那矮胖的个儿跑得比谁都顺溜。
“啧,这不跑挺快么,像个兔子。”周甫忍不住埋汰,“还是一只肥兔子,路上尽会说自己身子不松快,就会使嘴把式,啥活都不搭手。”
老艄公:……
“好了,背后莫要说人,快,咱们先准备开船,人来了就走。”
他起了身,面上有严肃的神情,正要招呼周甫去解泊船的绳索,变动就出现在一刹那。
“快,人在那儿呢!”尖利的女声响起!
只见岸上的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一行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这会儿,有人扛锄头,有人拎扁担,还有人提着木桶,更甚至还有人一手拿着大砍刀,一手拿着锅铲,人多势众地冲来了。
喊话的是个大嫂子,瞧到了吴富贵一行人,面上有寻到人的兴奋,也有怒火,交杂一起,就成了气势汹汹。
捶衣棒指人,“就是他们,今儿一早,我就瞧着这几人不对劲儿,扛着一个木箱子,尤其是打头这个矮胖的,一路上还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我眯眼一瞧,嗬!好家伙,这哪是什么木箱子啊,手中杵的是哭丧棒,扛的分明是棺椁!”
“这是要外人偷偷要将死人往咱们胭脂山葬啊!”
“打的是什么心?纯心坏咱们风水吗!”
凤兰嫂子这话一出,其他几人被拱起了火,俱是怒目朝吴富贵一行人瞪去。
“对!你们打哪儿来的?”
落叶归根,哪处的人葬哪一处,这理儿,走到哪儿都这样。
死后哀荣,世人看重生,更是看重死,就没有背着乡亲偷偷将人往山上一埋就葬了的做法。
鬼鬼祟祟,其中定然有鬼!
胭脂山因晨起落日的山间霞光,向来有些灵,各样的传说也多,更是有仙人霞光庇护亡者,亡者泽被后人的传说,镇上的人也排外,哪里能容外乡人偷摸着往山里去。
这是胭脂镇的地盘!
“不不不,误会了,不是偷摸着埋人——”吴富贵几人被这些锄头扁担镇住了。
扛锄头的老农不可怕,好些个扛锄头老农就吓人了。
“还撒谎!我两只眼睛瞧得真真的。”凤兰嫂子啐了一声,捶衣棒指着人,“到了这会儿还要说瞎话,瞧瞧你们自个儿身上穿的扎的是什么!”
吴富贵头戴白帽,腰缠了条白带,几个家丁更是穿了件破麻衣,原先只是想着,送人上山虽然简单潦草,却该有的也都得有,算是对亡者的心意,自己积阴德了。
哪里想着,一大清早的忙活,还是被人逮着了。
“不,不——”吴富贵憋了口气,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下人不好当!
“富贵哥,诈尸更吓人些,咱们离开这胭脂镇才是要紧!”史一诺拖着瘸腿,紧张兮兮地回头瞅了一眼,走近吴富贵身边,低声道。
眼眸转了转,吴富贵也有了决断,他重重跺脚。
“得!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就说了吧!”
“是,我们是想悄悄地办了差事,可我们也没犯忌讳,这要葬的人不是外乡人,本来就是你们胭脂镇的。祖宗往上数三代,板钉钉的胭脂镇人。”
在众人怀疑的眼光中,他咬了咬牙,露了些实话。
“是王伯元王夫子家的闺女儿!名儿叫王蝉的丫头。”
“她得急症去了,小小年纪的,也怪惹人怜,王夫子托了我们办这事儿,我们也就办了,左右不过是费些腿脚的功夫,我们做人奴仆的,最不值钱的便是这气力,秀才公话,我们就走这一趟了。”
“王伯元?”
“这名儿有点耳熟。”
“傻啊,伯元都不记得了,咱们胭脂镇的秀才,前些年去了府城生活,那可是顶顶有出息的。”
人群中,众人交头接耳,一通通气后,大家伙儿恍然,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前头拎捶衣棒的凤兰嫂子身上瞧去。
“嫂子,我依稀记得,伯元和你家有亲是吧。”
“是有亲。”祝凤兰点了点头。
祝凤兰的父亲名为祝从云,是王伯元嫡亲的娘舅。
“哟,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有人惊讶的喊了声,瞅了瞅祝凤兰手中的捶衣棒,又瞅了瞅下跑得一身狼狈的吴富贵,眼里有怜惜之色。
可怜的,是挺尽心的,埋个棺给自己整这么狼狈,还得被他们追。
顿时,锄头砍刀收了一些。
吴富贵偷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