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哭声也停了,我们俩给吓得蹑手蹑脚,准备爬床了,忽地听到那头“咚!”的一声,像是什么家具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停下铺被子的动作,看看我,眼里带着点惊恐。
“刘奶奶,刘奶奶?”我朝隔壁喊。没反应。
他直起腰来,我想了一下,然后两人同时冲向外边。
跑出那个原本的大门,我们站到刘奶奶家门前,怎么敲门都没人应,他对我说:“撞吧!”
我后退几步,快跑一段,把整个身子扔到刘奶奶家门上。
这门我知道,不结实,果然又撞了几下,老式门锁被撞坏,我们俩冲进去,正看到刘奶奶把自己挂在卧室的吊扇上,脚下倒着一只高凳。
我们俩手忙脚乱,赶快把她抱下来。他二话不说,先掐人中,然后试试鼻息。
我心里打鼓。我想,万一这老太太要是没气了,他不会还要让我给她做人工呼吸吧?
老太太突然咳了两声,缓过气来了。缓过气来的刘奶奶看清楚我俩,突然又哭起来,还趴我们身上哭,鼻涕眼泪抹我一身。
我觉得这老太太是没事了,李润偏担心有别的不好,非让我背着给送医院去。没办法,我只能让老太太趴我背上,他在旁边扶着,我们仨在这黑夜里,慢慢朝医院走去。
5
5、
到了医院的急诊科,医生检查了一下,也说没事,还说老太太血压心音都挺好的,很健康。我说那就回去吧?医生说要不你们再待会儿观察一下。我心想观察个屁啊!吊脖子这码事,死了不就是死了,没死还能过会儿再死?
刘奶奶在观察室躺着,不知怎么又悲上心头,哇地大哭出来,在晚上的医院里听得特别的响。我真想叫那医生听听,能哭得这么有底气的,是有事的样子吗?
不过观察就观察,反正躺着不花钱,老太太在那儿和过来问她为什么哭的护士聊上了。我坐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刘奶奶有两个儿子,都在本地,各自有家。她老太一直自力更生,身体挺好的也不用儿子们养活,最近,刘奶奶觉得自己老了,想跟儿子过,两个儿子却都不愿意赡养她。小儿子说,他家庭困难,能力有限,况且按传统都应当大儿子负责养老;大儿子却说母亲偏心小儿子,有钱都给了小儿子,自己什么都没拿到,应该小儿子养老。
“我的两个儿子都这么不孝……我该怎么办啊……死了都没人知道……”老太太说着又伤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护士的胳膊倾诉。
那个护士四十岁左右,听得很投入,看样子挺热心的,一看她这样,就出主意说:“哎呀,奶奶,你这个可以叫人帮你解决嘛!也没必要寻死觅活嘛!”
“哪有人管人家家里的事哦!”刘奶奶说。
“有的呀!”护士瞪大了眼,“电视台啊!地方台有个帮您节目,晚上六点开始,播了好多老百姓身边的事儿,像您这样的养老问题也有!那些不孝子呀,让电视给他一曝光,就不敢不孝顺您啦!”
“真的啊……”刘奶奶听到了希望,眼泪都不流了,想了一会儿又说,“可是,上电视骂我儿子,会不会对我儿子不好啊……”
“您儿子都那样对您了,您还想这些啊?”护士说,“孩子再大也是您的孩子,这就当您在教训儿子!”
“嗯……”刘奶奶动心了,“那,怎么上电视啊?是不是可难啊?”
“不难啊!”护士说,“打59280,‘我就爱帮您’啊!来来来现在就打吧,我帮您打,现在才九点多,记者那么爱搜集新闻,没准马上就赶来了!”
说完真的拿出手机,走出去打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进来说:“他们说等下就来!我看看啊……”
护士对着刘奶奶上看下看:“奶奶您得装得可怜点儿!先从观察室移到住院观察病房那里。”
然后她找来一个小护士:“来,给这奶奶上个心电监护。”
小护士答应着去推仪器了。医生跟着仪器走过来问:“怎么回事?我没下心电监护啊,你们上什么?”
“哎呀,你来得正好!”护士拉
5、
住医生,“来给这位奶奶开两瓶水挂挂吧!”
“胡闹吗!”医生把袖子从护士手里抽回来,“好好的有什么好挂的!”
“这不都是为了拍摄效果吗……”护士说,“顺便收住院了吧。”
“你也太会给我找事了!”医生道,“收住院我还得写份住院病历!”
“写吧写吧,”护士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那个,刘奶奶,您有医保卡吧?哎,有就好!挂点生理盐水啊营养液啊也没坏处嘛,快去下医嘱!”
看着医生活生生地被护士压制,我和李润都傻了。小护士在旁边掩嘴儿笑,医生干瞪眼:“都疯魔了都!”
因为门诊变成了住院,我又被派遣回了趟刘奶奶家找医保卡。回去的时候记者已经来了,不过没看到摄影机,来了又走了。我们在医院熬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扛着摄影机的电视台的人哗一下全来了,把医院的走廊都给堵住了。
刘奶奶象征性地住了一天院,就回家了。没过几天,我们就在地方台的节目上,看到了她哭哭啼啼的脸。再给电视台把音乐一加,旁白语气悲痛地那么一配,还真能激起人的同情心,一点都觉不出她是那个害得我们每天大气都不敢出的凶恶老太婆。
节目播出后,电视台还做了几天跟踪采访,采访车往我们这开过不少几次,有时正赶上白天快吃饭的时间来,学生们爱凑热闹,呼啦一下都围过去。又过了几天,刘奶奶被儿子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