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泽……告诉……莫奈……告诉他……我……」
彼端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那个他深铭于胸的声音——
「千帆!你坚持住!等我过去!」
龙千帆没有回答,电话从他满是鲜血的手中滑落。
※※※
冬日里难得有晴朗的天气,即使太阳出来,也像是蒙了层面纱一样,淡薄冷漠。
积雪融化的时候,空气更加寒冷刺骨,莫奈靠在车门上,式样简约的长大衣扣子未系,冷风阵阵吹过,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躁。
抬腕看看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英挺的浓眉不悦地拧了起来,他掏出电话准备催人时,银白色的跑车停在他面前,龙政泽摇下车窗,面色凝重地说:「上车。」
莫奈无声地钻入车子,薄唇抿成一线。
「抱歉,来晚了,有些事情需要处理。」龙政泽疏淡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伤感,莫奈转向他,问:「他究竟怎么样?」
平安夜,当他与龙家大批人马赶到时,他甚至没有见到龙千帆,龙家的大家长安排了直升机送人急救,之后是两个星期音讯全无,连他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来的焦虑不安已达极限,终于半胁迫地让龙政泽答应了他的要求,到了真正快要见到他的时候,一颗躁动不已的心却异常地平静,淡淡的恐惧感填充了心房,让他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龙政泽欲言又止,末了回他低低一叹。
车窗外层层树影掠过,片刻功夫车已经到了城效,冬天的景致到处都是荒凉,龙政泽在一处墓园边停了车,打开中控锁,轻声说:「到了。」
莫奈下车时几乎被绊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林立的碑石,龙政泽带着他走到墓园深处,在一座新立起的墓碑前停下脚步,莫奈眨了眨眼睛,手指颤抖地碰触到冰凉的石碑,抚过那个让他痛彻心肺的名字——
龙千帆。
蓦地转过头来,绿瞳不带焦距地看着龙政泽,沉声问:「他死了?!」
「如你所见。」龙政泽温和的声音在此刻有说不出的残酷,「失血过多,肋骨骨折扎伤内脏,送到医院即已停止了呼吸。」
莫奈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颤声说:「你不要骗我,千帆他不会……」
「这是医院的死亡证明。」龙政泽取出一纸证明递过去,莫奈后退了半步,像怕被烫着似地避开那页纸,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冷硬的石碑,美丽的绿眸中是一碰即碎的坚持:「不不,我不想看,千帆他还有话要对我说……」
龙政泽看了他半晌,末了掏出样东西放在墓碑上,低声说:「这是当时他身上带的东西,算是纪念吧。」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失神中的莫奈,突然惊醒般地抓住那样东西,定睛一看,是他们重逢时自己交给千帆的链坠,里面嵌的照片上沾了血渍,褪成褐黄的淡色斑点,心爱之人的面容仍然熟悉,只是那鲜活的生命,已在他无力触及的彼方。
——总该有个结束——
——到你死为止——
燕子来了,积雪消融,千帆过了,不肯为他停伫片刻……
一滴清泪滑下面颊,莫奈攥紧了那个小小的链坠,轻唤出他的名字:「千帆……千帆……」
当他以为他永远抓住那个人的时候,却在下一刻面临再次被推开的命运,而且是彻底地、无法挽回地被遗弃。
幸福,为什么总像一个镜花水月的虚影,可望不可及?
手指紧扣住石碑,指尖已渗出血丝,疼痛却传达不到感知,胸口像被撕裂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生的情爱,燃烧了短短数月的热情,即已零落成死灰。
千帆,千帆,你一直是个残忍的人,即使对我,也不肯稍加怜惜……
窗外又开始有雪花飘过,龙政泽看了看手中的体温计,笑着说:「过几天你就可以下床了。」
床上的男人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俊美的面容显得苍白憔悴,唇角依然带着没心没肺没烦恼的笑容,向龙政泽伸出手来:「东西呢,拿来。」
烟瘾又犯了,医院里的护士出乎意料地严苛,病房里半支烟也留不下。
龙政泽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伤没好,少发神经。」
男人摸摸腹上的绷带,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龙政泽走过去探探他的额头,故作稀奇地说:「果然是人人都说神仙好,唯有相思忘不了。」
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冷得让人打颤的白眼,男人掀开被子靠坐在床头,拖长了声音:「每天躺着,骨头都要长毛了。」
「风头正紧,出院之后你还得装死一段时间。」龙政泽倒了杯热牛奶给他,挑起一边眉毛戏谑地说,「你的情人很伤心哦。」
男人突然沉默了,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半晌,突然一笑,自言自语地说:「我不适合他,这么结束了,也好。」
就当是一场绮丽的春梦好了,醒来之后,各过各的生活,这样的话,莫奈只伤心这么一次就好,若是相守一生,他要面临多少次失去?
龙政泽找了把椅子坐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说:「你真的是很不主动的人呐。」
龙千帆懒懒地笑,「如果他找来,我不会拒绝。」
摆明了就是无赖,若是想他找来,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你还活着,找来哪里,阴间吗?
龙政泽诡异地一笑,抬腕看看表,说:「你真的没爱上他?」
龙千帆吸了口气,忍住胸口的酸涩,笑着说:「谁耐烦与一个小鬼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