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的眼睛望向落地窗窗外,他在十字路口的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着那个人走进远处的一处佛堂。
李燃!
程望海疯了一样冲出去。
程望海一路狂奔,似乎此刻他一点也不害怕,他像那年的少年一样冲着寺庙奔去。他大喊着“李燃!李燃!”
他冲进寺庙,寺庙里的人全都静止着拿着香虔诚的拜着佛,只有他像是刚刚地震一般惶恐的去看每一个人。他明明看到那个人走进了寺庙,为什么没有李燃。那走路的步态和姿势是他,不是别人。
明明就是他。
“不要叫,这里是佛堂。”韩蔚风捂住要喊出来的程望海,“不要叫。”
“韩医生,你刚才看到他了吗?我看到他走进这里。”
韩蔚风摇摇头说:“刚才那个不是他。”
“他们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
“程望海,这个世界长的相似的都有很多人,走路相似的也有很多。”韩蔚风说,“你看,你刚才一个人在翡翠一条街上跑了那么远,你都没有感到害怕。”
程望海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你不害怕是因为你的思绪集中下来。”韩蔚风说,“你的思绪有了坚定的指向性,你忘记害怕。你产生了心因性幻觉。就像很多亲人离世的人会看到他们生前亲人一样。”
幻觉?
程望海想到上一次他从海市回来所有人都这样说,说他产生了幻觉,如今他又听到相同的话。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程望海想起他被扔进海里见到的潜水装备,想起李燃说过他讨厌悲剧李燃不可能自杀,李燃如果死也会和海市这帮混蛋同归于尽
程望海想起邢媛墓碑里空骨灰盒想起金局长拉着李燃在他的屋里谈话半个小时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李燃的尸体
李燃可能根本没死
这难倒是李燃和金局长的调虎离山之计,李燃之死,顾家军残余也不会汹涌席卷而来,程望海的安危得以保全
谁会知道这些事?如果他大张旗鼓的对郑书怀、对金局长说李燃还活着,他们无非又会以他产生幻觉来揶揄他。如果他去宣传去询问,势必会引起海市在南山局卧底的怀疑无论李燃到底是死是活,李燃的死一定要板上钉钉,无人怀疑才行
程望海收回刚才的疯狂模样,他对韩蔚风说:“南山局还有事,我要回去。”
希望
韩蔚风点了点头,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一路上,跨海大桥的海鸥漫天飞舞,它们振翅、滑翔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不知过了多久,韩蔚风停下车,打开车门,说:“到了。”
程望海注视韩蔚风,这个男人好像能包容一切,他的温柔坚实有力。李燃的情感像是利刃,每次都让他痛到极点,而他学会了在痛里享受,这种痛带着厌恶罪恶欲望混杂在一起,有时候程望海也分不清这情感是爱是恨,他只觉得万箭穿心又无限沉迷。
程望海不知何时开始衡量他的感情,可是感情如何被衡量?他只是在凭直觉行事。如果他大学先遇见韩蔚风,那该多好。可是他控制不住感情,他爱的是李燃。本来这个爱,他以为只是执念,可是现在眼前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他不会选择其他人。
不再是执念,是他的选择。
“韩蔚风。”程望海下车,回头看着他说,“我再不想浪费你的时间。谢谢这些天你对我的帮助,我想我自己以后能行。”
“程望海,你想他,一年两年三年,能十年二十年吗?”
“你见过杨雪吧?你问问她找了我爸我哥多年?韩医生,性格会不会遗传?”程望海第一次在韩蔚风的眼里看到了游弋。
韩蔚风说:“海市的佛堂,山城的寺庙,人来人往,众世苍苍,他们求的只有一件事,希望。就算这希望本身是假,人们便可用精神创造成真。人们不是在拜佛,人们在拜的是自己的心。你的心可以指向任何地方。你要做你自己的光。”
程望海说:“这光是需要被点燃。”
“你要用自己生命留住他吗?就算他死了你也不放掉他?”
“你说的没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
程望海走进南山局,法医室里夏法医正拿着蓝色的试管晃荡。
“夏老师。”程望海说,“我要看李燃尸检报告。”
“之前给你看你不看,现在老金头拿走了,说是要给他申个烈士。”夏法医叹一口气说,“捞起他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动物啃的看不出形状。”
“你们怎么确定是他?”程望海追问道。
“dna检测。”夏法医说,“我们拿李燃茶杯上脱落细胞和尸体做了比对。100吻合。”
程望海心沉了一下,他开车去墓园,他跑到李燃的墓碑前,月黑风高,他挪开表面覆盖的大理石砖块,把那骨灰盒拿起来。
沉甸甸的,程望海的手又剧烈的抖起来。他把盒子放在地上。
要不要打开?
程望海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一遍遍的问自己,要不要告白?要不要告白?
程望海望着李燃的骨灰盒。他如果不打开,那永远都是薛定谔的猫。存在与非存在、死亡与非死亡并行。如果他打开,那么世界上将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程望海打开骨灰盒。
灰色的尘飘散出来。
程望海揉揉那团灰烬。悬着的心掉落,那条裂缝他终究没有跨过去,无尽坠落。他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梦,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单身公寓里无法出声也动弹不得,他像是一拳被人打倒在地,重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