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他也问过同样的话,彼时无奈,此时迷茫。
龙政泽看了他一眼,靠路边停车,拍拍他的脸蛋,问:“为什么不想回去?”
岳怀仁沉默不语,四年前偷窥到的秘密如阴云一般罩在他心上,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就像亲人得了癌症,知情者无论多痛苦都会隐瞒下去。
为难了许久,岳怀仁抬头问:“大哥,如果我认为已经消灭的敌人其实正在卷土重来,你会提醒我吗?”
“不会。”龙政泽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替你解决掉他。”
阴云密布的思绪豁然开朗,更坚定了他的决心:“我不想回去。”
龙政泽盯着他低敛的面容,声音带了几分严厉:“别再做傻事,怀仁,你有你的人生。”
像一道鞭子狠狠抽在他心上,脸上霎时血色褪尽,岳怀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自问此时醒悟,是否已经太迟?
那个叫罗华的男人,早以君临之姿侵入到他的生命中,要多么努力才能摆脱,要多长时间才能淡忘?
龙政泽仿佛看出了什么,突然问:“你是不是动心了?”
“我没有!”岳怀仁低喊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转移了话题,“大哥,你别管我了,我想到各地走走,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姐姐的下落……”
“怀仁!”龙政泽打断他,神情凝重,“罗华告诉过你什么?”
岳怀仁愣了一下,摇摇头,对方叹了口气,亲昵地拍拍他的头顶,说:“你没有姐姐,你父母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怀仁,别再想这件事,我不希望你将来需要用药物来控制这种臆想症。”
本能地想要争辩,却无言以对,幼儿时模糊的记忆确实不足以成为执念的原因——大哥是不会骗他的。
然而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絮絮低语,不断地提醒他:相信我,她是存在的。
至少,曾经存在过。
思绪纷乱如麻,一向亲密无间的手足似乎产生了莫名的隔阂,在岳怀仁的坚持下,龙政泽没再说什么,将他送回巷子口,叮嘱了半天,才拧着眉毛驱车离去。
正式签约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岳怀仁趁美扬高层尽数出席庆祝酒会的时机,将改造过的微型窃听器装在了总经理室的沙发下面,顺便复制了贺总的计算机硬盘。
渔网一点点收紧,谁能破网而生,谁会困死牢笼,他没把握,但他必须试一试。
四一、
像往常一样,在轻松和美的气氛中吃过晚餐,许菲去上班,阿笙窝在房间里写作业,李末园给他辅导功课,岳怀仁小睡了一会,等另外两人都睡下之后,他悄悄溜出门。
黑暗给了他最好的掩护,一小时之后,他成功地绕过监视器,撬开了美扬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
沙发底下的窃听器起了作用,岳怀仁得知下午有人送来所谓龙千帆骗税的证据——蠢蠢欲动的毒蛇,终于开始缠向猎物。
轻巧地撬开保险柜,暗笑自己四年来撬各种锁已具专业水平,全拜罗华所赐。
宽敞华丽的办公室里寂然无声,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翻找了十几分钟,他取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抽出里面的资料确认了一下,重新封好揣入怀中。
锁好保险柜,像只猫儿般敏捷灵巧,岳怀仁退了出去,阖上门,穿过空寂无人的走廓,走楼梯下去,保安早不知道溜到哪去摸鱼,一层的店铺仍旧灯火通明,他找了家文具店进去,买来塑料纸将手里的信箱包得严严实实,心里才稍稍松快了些。
掏出手机,开机,拨通了龙千帆的电话号码。
响了十几声后,温柔的电子合成音提示他对方无人接听,但是同时,似乎听到微弱的哔声,岳怀仁神情一凛,知道对方的电话被人窃听了。
站在路口思忖了片刻,他招手拦了辆车,向司机报了个地址:宋洪胡同一号。
那是位于旧城区待拆迁的一处院落,他小时候,被龙平远收养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杂乱无章的建筑簇拥着一条狭窄的小街,路灯没有几盏能用,司机对那一带不熟,岳怀仁的印象也相当模糊,七绕八绕都没找着那条胡同在哪里,街上车少人稀,想找人问路都不行,司机不耐烦地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有车跟来,说:“我还以为这地方没人住呐,看来也有私家车啊。”
岳怀仁回头一看,呼吸一窒,急急地转向司机,低声说:“快开车!到前面拐弯处减速,不要停。”
憨憨的司机大叔一头雾水,赶忙换档踩下油门,半新的小富康“嗖”地飞驶了起来,岳怀仁频频回头,惊惧交加。
他还是找来了!每次都在他将要成功的时候!
把一张百元钞塞给司机,到拐弯处一减速,岳怀仁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不想惹麻烦的出租车司机一溜烟开走了,他急忙拐入一条小巷,躲入门洞的暗影中,看到罗华的车飞驰而过,才松了口气,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片刻之后,脚步声越走越近。
岳怀仁抓紧手中的信箱,转身就跑,手电的光柱跟了过来,以及男人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所幸这条巷子深长错落,东扭西弯十分复杂,逃得辛苦,追得也辛苦,两个人就在曲折交错的巷子里开始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他一边跑,一边试图继续与家人联络,掏出手机却发现显示着来电未接的记录,不用想也知道是罗华打的——由于某次的教训,岳怀仁设了静音。
锲而不舍地拨了几通电话仍是无人接听,岳怀仁找了处断墙钻进去,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吸入喉间的空气像被火烤过的利刃一般,撕扯着胸腔,喘息声在黑暗中分外清晰,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