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这门课时,系主任特别关照过:龙茧是特殊的学生,平时上不上课不必管,只要按时参加考试,卷面成绩及格就行,说实话龙茧的卷子成绩相当优秀,只是他缺勤太多,多到让老师不由自主地想拿他开刀。
从小学到博士都是优等生的程博之,笃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对于平时逃课、考试时凭侥幸飞过及格线的学生向来嗤之以鼻,传统的思想观念和正义感让他无法忍受任何不劳而获的行为,同时对于凭关系在校园里畅通无阻的所谓“特殊生”,无论路子多硬,统统不买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不足为人道,那就是考场上一见之下,程博之对这个学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龙茧抬起头来,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又摇了摇头,说:“是我自己太过分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半遮半露的态度让程博之认定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再三催促之下,龙茧带着无懈可击的愧疚表情,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场因为开车撞了人(真的,学生中间也有传闻)要负担高额赔偿金(假的,那件事大哥早摆平了)加上母亲身体不好(真的,母亲时常住院)加重了经济负担(假的,费用都是父亲在出)所以不得不打工赚钱甚至被债主雇黑社会追债欺负被强迫剃了光头……没办法上课只得晚上在家自学的苦儿还债记,眼神声调配合得天衣无缝,只差声泪俱下,听得程博之心酸不已——而关于龙茧是情妇私生子的出身他略有耳闻,自然也就相信了他的说辞,气氛很快熟络起来,最后程博之虽然没有明说关于考试的事,但是他言谈之间也透露出些许动摇,龙茧趁热打铁,坚持要请老师吃晚餐,并声称是为了增进了解,绝无贿赂之意,让程博之不好拒绝,再加上他也想和龙茧多相处一会儿,于是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龙茧带着恭谨的笑意,将程博之带到一家口碑不错的西餐厅,侍应生领着他们入座,经过某一桌时,他顿了顿,暗叫一声怨灵退散,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忍住拔脚逃跑的冲动。
是黎锐,带着一个丰满美艳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好像见到et降临一样。z
一顿饭吃得他如芒在背,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视线,程博之比方才更健谈,问了他无数有营养没营养的问题,龙茧打起精神来应付,一边以极其诚恳的神色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话,一边暗暗观察对方的反应。
年轻的老师没有露出任何怀疑的迹象,而且在红酒的助兴之下,甚至主动提到了更改成绩的事,龙茧绽开一个羞涩的笑容,大功告成。
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好到程博之几乎要忘掉他的教师身份,当然,只是几乎罢了。
“嗨,茧!”一只大手搭在龙茧肩上,黎锐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还在跟我赌气吗?你好久没去那家酒吧了,大家都很想你呢。”
龙茧无力地撑住额头,真是灾星!y
一直被龙茧牵着鼻子走的男老师先是惊讶,随即脸色一变,问:“龙茧同学,你认识他?”
还没等龙茧回答,黎锐抢先向程博之伸手,说:“幸会,我是黎锐,小茧的追求者一号。”
暧昧的态度让龙茧欲辩无言,何况他也懒得说什么了,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程博之被动地与黎锐握了一下手,难以置信地看着龙茧:“你骗了我?”
龙茧耸耸肩,眼中一片冷漠,全不似方才的拘涩,他叫过侍者买单,说:“我只是争取机会而已,抱歉。”
敷衍至极的道歉更加重了年轻的老师被愚弄的感觉,他怒视了二人片刻,拂袖离去。
黎锐目送他离去,轻声笑了,伸手揽住龙茧的肩膀,亲昵地捏捏他的脸颊,问:“说谎话好玩吗,放羊的小孩?”
“我喜欢。”龙茧甩开他,转身向外走,黎锐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柔声说:“又是谎话。”
“关你屁事!”龙茧猛地转过身来,对他怒目而视,“你坏了我的事了,混蛋!”
黎锐脸上没有半点愧疚,露出“谁让我们有缘呢”的神色,龙茧瞪了他半晌,后者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最后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悻悻地转身,丢下一句:“算我倒霉。”匆匆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太难看,何况他也打不过,龙茧不是吃亏认栽的人,姓黎的,你给我等着!
“茧!”被暗骂到祖宗十八代的男人像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对不起,茧,作为赔罪,我任你宰割。”
他怎么会惹到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啊?!龙茧无声地哀叫,回手一肘朝男人胸前拐过去,本来只是想让他滚开,没想到黎锐硬生生地受了一下,闷哼一声,还是抓着他不放手。
来往的行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龙茧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黎先生,黎少爷,黎大帅哥,小生我究竟哪里惹到您老人家?说出来,我一定奉上三牲九礼,焚香烧烛,登报致歉。”
黎锐收起嬉笑之心,双手收紧,环住他的腰,低声说:“茧,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龙茧身体一僵,讶然抬起头,默默无声地凝视着他。
六、
“所以就在你快要把老师完全骗倒的时候,有人跑出来搅局了?”丁卫八卦兮兮地凑上来,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然后呢?你被挂定了吧?”
“是啊。”龙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接过小亿递来的苹果汁,漂亮的眼睛半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