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选,然而必须选。
“我选杜子骁。”白哲深深闭上了眼睛,“可是放弃音乐,杜子骁一定会很失望。”
白夫人在白哲做出选择的刹那,缓缓地笑了。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哲哲,你起来吧。”
“你肯原谅我了?”白哲问道。
白夫人鼻子一哼:“我不想原谅你。”
白哲的神色瞬间黯然下去。
他跪得直挺挺,哪怕没说出口,白夫人也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跪到自己原谅为止。那你就跪着吧,白夫人心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书房。
白哲一直觉得自己生长在一个还算开明的家庭,要不是如今跪在这里,他绝想不到自家老人竟然习惯用下跪来解决问题。怪不得杜子骁昨晚要笑自家身处美国却十足封建,现在,白哲觉得自己都封建起来了。
整个二楼卧房居多,佣人们闲来无事并不上楼。他跪在书房,好歹不用再被走来走去的佣人围观。可经过连着两天的折腾,昨晚又被杜子骁这混蛋需索无度,白哲的体力是真心跟不上了。跪着跪着,他的眼前发黑,大脑里也开始胡思乱想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秒随时要支撑不下去。
白夫人始终没来管他,倒是佣人来了两次,话里话外传达太太的意思,叫他起来。白哲知道妈妈到底是心软了,他决定学一次杜子骁,把脸豁出去,拿感情绑架妈妈一次试试。
他成功了。
当门口第三次响起脚步声的时候,白夫人出现了。
“你想跪,吃过中饭再跪。”白夫人语气微冷,神色却已经极其缓和了。
白哲轻轻抓住了妈妈的手。
“妈妈,你是不是肯原谅我了?”
“我不原谅你还能怎么样?”白夫人叹道,“哲哲,妈妈不是故意为难你,妈妈是生气,可妈妈更担心啊。妈妈的心脏出了点问题,医生说随时有心梗的危险。妈妈希望你能陪在妈妈身边,更何况你一个人在外面有多苦?妈妈听说你在外面到处求人,真是心疼坏了。咱们家虽然不如季家,这份家业好歹供你吃喝不愁啊。”
说着,白夫人轻轻拉起了白哲:“快起来吧,妈不生你的气了。膝盖疼不疼?妈妈下午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天底下没有不疼儿子的母亲。
白哲刚开始离家出走那几年,白夫人的确动过再也不认这个儿子的念头。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丈夫去世性格更加孤拐,把自己的自尊和权威看得无比重要。旁人顶她一句她尚且不容,自己儿子公然违背她的意思离家出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儿子向来是白家的骄傲,过去谁提起白家的少爷不竖大拇指?偏偏丈夫亡故,她独自拉扯儿子成人后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白夫人每每提起来都觉得脸颊生疼,有段时间连白哲的名字都不愿提。
可母亲疼儿子是天性,这股火烧得再旺,日经月累,总有燃尽的时候。白家宅子大,每个星期总有那么三四天,白夫人盯着宽敞的大宅子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她向季家施压,让季家把儿子还回来。可季家那时候一团乱,季家老大根本不买她的账。她又想亲自去趟国内把儿子找回来,可她离开国内多少年了,去哪里找?
就这么一天一天,白哲在国内出道,一炮而红,三张专辑之后,名气大到了美国华人圈子来。那些背地里嘲笑过她教子无方以至儿子离家出走的阔太太们又一个个上门,夸她教出个好儿子,阴阳怪气,叫人听着来气。白夫人的孤拐脾气上来,一个个全都恶言恶语打发走,本来只是不赞同儿子搞音乐,那天起彻底恨上了把她儿子拐跑的音乐。
其实她心里压根闹不清楚儿子做的那音乐到底是个什么。
一边恨着音乐,白夫人一边收集着关于儿子的消息。她到底想念白哲,可母亲的自尊叫她不能先低头,再加上总有些声音在旁边煽风点火,白夫人这一扛就扛了十几年。一个月前,她检查出心脏出了问题,随时有心梗的危险。心梗的致死率不用多谈,白夫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哲。
如果自己没了,哲哲以后饿了冷了,生活没有着落了,该怎么办?
有人无条件帮他吗?有人在他困顿的时候伸出援手吗?
当“死亡”两个字摆在眼前,气恼、愤恨、误会……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白夫人想叫儿子回来。
如果不知何时就要面对死神,她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够与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儿子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她想儿子在身边,像以前一样在晚饭后弹一支钢琴曲给自己听。儿子的种种任性不听话她全忘了,记起来的唯有儿子的好。
白夫人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坐在白哲的床上流了一夜的泪,天亮了,她决定——把儿子找回来。
后来她又知道了白哲曾在国内受尽委屈吃尽辛苦找投资人的事,想到白哲从小从没吃过这样的苦,白夫人简直心疼。可她知道,就这么叫白哲回来,以白哲的脾气终归还是要走。怎么能叫儿子回来就不走了呢?白夫人犯了愁。
那时候她只是想叫白哲回家,陪在自己身边而已,诸如退出娱乐圈、接手家族企业的事,她只动过念头,却不觉得这些有什么要紧。直到季勤章来,逐条跟她分析过她才意识到,要是白哲不退出娱乐圈,就会导致白哲的事业重心还在国内,他心心念念总要回去。叫他退出娱乐圈,接手家族企业,等于给他拴住了心,他必然不再惦记着往国内跑。此外此外,他如今在国内的那个恋人也是重要因素之一,要是白哲不跟那人分手,有感情这条绳子拴着,白哲还是安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