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逛着一边想,仿佛还是不久之前,才与人结伴来过这繁华集市,叹这年华似水。河边照例挂了成排的花灯,他走过去,不少年轻男女早已结伴而立互诉衷肠,倒显得他形单影只不应景。他对旁边守花灯的老伯笑笑,一盏一盏灯看过来,那花灯上题着诗句,他拣了一盏,灯上画着梅花,有几分淡淡。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他念出最后一个音,像是想到什么般往一旁看去。灯火阑珊里,那人提着灯笼站着,有种格外的朦胧飘渺。清浅笑起来,向前走出几步,那人把灯笼交到他手中,轻道:“老伯说,这灯上能题字,你想题什么?”
“你呢?”
“‘清’。”他眼角温柔,“有你,也有我。”
花清浅笑笑,道:“你吃过东西了么?有闲心在外头晃荡,却不回家。”
“我在衙门吃过了,正打算一会儿去大乘寺。”纪清言握住他手指,两人一同向前走去。
“去大乘寺做什么?”
“还愿,顺便,再去上炷香。”
“还愿?”花清浅侧头低笑起来,“菩萨成全你了么?”
“成全了。”
“哦?”花清浅有意取笑,“你喜欢的人也说喜欢你了么?”
“说不说不要紧,要紧的是,菩萨让他在我身边,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喜欢上我。”
花清浅笑起来,打着灯笼同他顺着河堤往大乘寺走去。路边有老妪提着篮子,叫卖自己做的活计。两个人凑上去,老妪热情介绍着自己这都是花了几天功夫做出来的,手工如何精巧。纪清言挑了一荷包红豆,付了铜板给老妪,老妪欢欢喜喜说着吉祥话走了。纪清言蹲下身子,把荷包系在花清浅腰带上,道:“七夕时未与你同过,这是补上的礼。”
花清浅抚着荷包,满天星子似乎都落在这一双含笑的眼中:“无妨,明年一起过便是。”
大乘寺照例人满为患,西域高僧白日开坛,这大乘寺似乎都沾了仙气,香火到了夜间也极盛。花清浅手里头提着灯笼实在碍事,纪清言做主送给路边疯跑的小孩子了,反正心意到了,那个“清”字,早就题于心头。他们从缁衣小僧那里买了一把香,在长明灯那里点燃了,纪清言拿着香,与花清浅一同跪于佛前。我佛笑看众生,不知多少人的悲欢离合都尽在他一笑里。
清言的愿许了很久,花清浅陪他合十跪着,待他默念完,就走出大殿,把香□大香炉中。花清浅回头望去,佛身金光闪闪,透着暖意,他默念一声“我佛慈悲”,同清言往钟楼走去。
“你不问问,我这次许了什么愿?”纪清言笑问。
花清浅同他并肩站在风里,今夜的风都是暖的,往楼下望去,明明已经入秋,怎还有这般如画风景。他摇摇头,道:“你告诉我吧。”
纪清言的手掌按在花清浅手上,渐渐包住他:“你猜猜看。”
“我猜,你求菩萨保佑你,能与一个人厮守。”
纪清言笑意渐深,带着些喜:“你看,这繁华十里莲灯千盏,如何美丽,而我所在意,不过你在月下的一笑。纵然广厦万间珍珠千斛,我只愿与你南山下一间小草屋,平平淡淡,度此一生。”
纵然此后际遇无数,纪清言也觉得,这一夜,他的每个动作都出于真心,每句话语都出自肺腑。花清浅若当时答他一句“好”,那他必会放弃一切,这一生与他厮守。
世事毕竟,不能总是如愿。
南玖唤清浅的一声,彻底打破了所有的旖旎。大内侍卫将四周的民众阻隔开,南玖神色平静地走过来,执起花清浅的手道:“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花清浅不知如何作答,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同南玖一同出来,被执着手,几乎立刻就指尖冰凉。纪清言虚行一礼,低声道:“微臣拜见圣上,在外头不便,恕臣不下跪行礼。”
南玖点点头,眸光扫到花清浅腰间的荷包,神色也未有变化,淡淡道:“你们俩倒是碰上了。也好,朕也怕清浅被人磕碰到,纪卿替朕保护清浅,该赏。”
纪清言躬身道:“不敢。”
南玖没理会他,柔声问花清浅:“天晚了,咱们回去可好?”
花清浅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忙道:“臣恭送皇上回宫。”
“不,你同朕一起回去。”南玖见清浅眉目间完全是拒色,嘴角扬着,轻轻一笑,“你莫忘了,纪卿,朕还没有赏。”
花清浅身子震了一下,抿唇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完成。
没办法,这章有点太浪漫,所以作者这颗铁疙瘩心都被打动,不得不让清浅享受片刻温存。
此去经年,纪清言想起当时,会否有流光难求之感呢?
花清浅这一进宫,足足呆了五六天才回来。福伯又急又怕,看纪清言的眼神都带了些责怪。纪清言混不在意,做着自己的事,刑部衙门他已经不常去了,手头的事交接的差不多,等清浅回来,他就可以跟他说,跟我走。
这日过午,清浅终于回来了。福伯简直要跪地感谢老天,打从花清浅回来那刻就跟着他转。他拿起苹果,福伯就抢着削皮,他张开嘴巴,福伯就奉上热茶。花清浅前脚迈开步子往书房走,福伯后脚就随上,花清浅一脸无奈,转头道:“福伯,我哪里都好,你别跟着我了,叫我自己走不成么?”
福伯患得患失唯唯诺诺应了,花清浅看了一旁无奈地笑着的纪清言一眼,转头往书房去。纪清言跟他进了书房,花清浅手撑着桌案,低声道:“把门关上。”